温泉宫,清心殿。
天然硫磺温泉池的泉眼正在沸腾,冒出斗大的气泡,泉水经石管引流降温,引导至白玉铸就的坐浴池中,温度恰好处在温暖而不燥热的情形。
清心殿修得小巧而瑰丽,倚靠山势立起楼阁,除居中一较大的坐浴池外,另有九处小池罗列于周遭。
殿中帷幕纵横,水汽蒸腾,再加特殊制造的门扉,隔绝了一切有可能渗透肌肤的寒气。
「正元帝」黄晟正浸泡在主池温暖的泉水中,赤着上身,只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条明黄的绸巾。
他半眯着眼,头枕在池沿光滑温润的暖玉上,脸颊因酒意和热气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两名仅着薄纱、曲线毕露的年轻侍女跪坐在他身后两侧,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他松弛的肩膀。
池水漾着粼粼波光,映照着殿顶镶嵌的南海明珠,投下细碎迷离的光斑,在他松弛的皮肉上跳跃。
丝竹管弦之声若有若无地从侧殿飘来,更添几分慵懒迷醉。
他仿佛沉入了一个由温水、暖玉、馨香和娇躯构筑的、与世隔绝的温柔乡,灵魂都在这氤氲里漂浮、放空,忘却了宫阙,忘却了朝堂,忘却了所有需要他“躬亲”的烦扰。
“皇上今日心情可好?”驻留此地的「军机大臣」崔庶,裹着一身厚重的貂裘,却依旧觉得清心殿外的寒气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他望着眼前紧闭的、隔绝了温暖与寒冷的殿门,以及侍立在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守门监,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谄媚与忧急混杂的笑容。
与笑容同时绽放的是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面额五十两的金钞,动作隐秘而娴熟地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迫:
“公公辛苦,烦请通融一二,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即刻面圣禀报!”
「守门监」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在金钞上飞快地扫过,又迅速垂下。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宽大的袍袖将那金钞无声无息地卷入其中,掂量了一下分量,这才用同样低哑的嗓音回道:
“崔大人稍待,容奴才进去瞧瞧万岁爷的兴致。”
转身,动作轻得像一只狸猫,推开沉重的殿门一条缝隙,侧身闪了进去。
门开合间,一股更浓郁、更暖腻的硫磺香气和隐约的脂粉甜香扑面而来,旋即又被隔绝。
崔庶在门外搓着手,焦躁不安地踱着步。他带来的消息,足以让整个朝堂地震——
「首席军机大臣」、皇帝的堂叔父、托孤重臣、当朝柱石黄赟,已经油尽灯枯,太医束手,恐怕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此事若延误奏报,他崔庶担待不起;可此刻贸然打扰皇帝享乐,后果更是难料。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守门监」的巧嘴,以及一点侥幸。
殿内,小太监跪在温热的地砖上,隔着朦胧的水汽和低垂的帷幕,对着水池的方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池中人听见:
“启禀万岁爷,军机处崔庶崔大人在外求见,言有十万火急军国要务,恳请面圣。”
水波微微晃动了一下。黄晟连眼皮都懒得完全睁开,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浓浓倦怠和被打扰的不悦的鼻音:
“嗯?十万火急?西北叛匪又闹腾了?还是东南那些泥腿子又抢了哪个粮仓?让兵部和地方督抚去料理便是…朕…朕不是早说过了,这些琐事,莫要来烦朕…”
他的声音拖沓着,仿佛每一个字都粘在温热的湿气里,拔不出来。
一只保养得宜、却已显浮肿的手从水中抬起,随意地挥了挥,带起一片晶莹的水珠,“让他…明日…待朕醒了再说…”
“万岁爷,”守门监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固执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崔大人神色惶急,言此事…关乎…关乎黄老大人!”
“黄?”黄晟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的思维还沉浸在温泉的舒适和酒后的微醺里,像一团搅不开的浆糊。
黄老大人?哪个黄老大人?朝中姓黄的重臣…他脑子里混沌一片,那些在温泉宫外焦头烂额的面孔,此刻都模糊不清。
他下意识地又往温暖的池水里缩了缩,侍女的手指按在他肩颈的穴位上,带来一阵舒适的酸胀,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几乎又要沉沉睡去。
“是…是「太保」…「首席军机大臣」,您的堂叔父,黄赟黄老大人…”守门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水汽,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
“黄赟…?”黄晟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费力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堂叔父…黄赟…「首席军机大臣」…这几个词在他昏沉的脑海里缓慢地碰撞、组合。
像是一幅蒙尘多年的画像被骤然揭开,那严厉中带着慈爱的面容,那沉稳如山岳的身影,那先帝常年征战在外时,将自己抱在膝头、亲自教导骑射、甚至在自己顽劣惹祸时替自己向父皇求情的身影……一点点从记忆深处挣扎着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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