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博罗首府,索罗城。
黄沙漫天,隆冬时节见不得一丝绿意。寒风裹挟着粗粝的沙尘,抽打在残破的城垣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曾经象征着青博罗心脏的索罗城,如今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曝晒在戈壁滩上的巨大骸骨,死气沉沉。
杨卫康麾下白臂军一部,一路急如星火,披星戴月,终于抵达了这需要驰援的重城。
将领们甲胄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士兵们嘴唇干裂,眼窝深陷,长途奔袭的疲惫刻在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他们怀揣着驰援友军、共御强敌的信念而来,眼前所见,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城门洞开,无人值守。城楼上的旗帜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光秃秃的旗杆,在风沙中孤零零地摇晃。
「韬勇校尉」周卓成,一个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汉子,是这支前锋军的头领。他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望着洞开的城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劲。”他声音沙哑,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太静了。”
他留下前锋军大部在城外警戒,亲自率领一队精悍的斥候,策马缓缓踏入索罗城。马蹄踏在铺满沙尘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街道两旁,店铺门窗紧闭,许多已被砸毁、烧焦。
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杂物,打着旋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焦糊味、血腥气、还有莫名的霉尘气,被干冷的寒风一吹,更加刺鼻。
没有活人的气息。
只有死寂。
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周卓成的心不断下沉。他挥了挥手,斥候小队如同灵猫般散开,迅速搜索附近的官署、兵营、粮仓。
结果无一例外:空荡,狼藉。官署里散落着撕碎的文书,桌椅翻倒;兵营的营房空空如也,地上丢弃着破损的兵器和染血的布条;粮仓更是被搬得干干净净,连一粒麦子都没剩下,只有几只硕大的老鼠在角落里窸窣逃窜。
“大人!这边!”一名斥候在靠近西门的地方发现了异常。
周卓成打马过去。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原本可能是校场或集市。此刻,地面却如同被巨大的犁耙反复耕过,泥土翻卷,深褐色的血痂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即使被风沙覆盖,依然透出令人心悸的暗沉。
断折的兵器、破碎的甲片、甚至还有几具未来得及掩埋、被野狗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半埋在沙土里。断壁残垣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孔和刀劈斧砍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不止一场战斗。”周卓成蹲下身,捻起一把混合着暗红沙土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眼神凝重,“看这痕迹,有守城战,有巷战…还有…”他指着几处明显是投石车砸出的巨大凹坑和焦黑的燃烧痕迹,“强攻破城后的屠杀。”
他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索罗城不是被敌人从外部攻破后占领的,而是在陷落前,似乎就已经经历了可怕的内耗和崩溃。
“搜!仔细搜!看看有没有活口!任何线索!”周卓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斥候们扩大了搜索范围。终于,在城外一片背风的沙丘后,发现了一个几乎被风沙掩埋的破败窝棚。里面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卒,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边军号衣,眼神浑浊,充满了恐惧。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卒看到明晃晃的刀枪,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本能地抱头蜷缩。
周卓成示意手下收起兵器,亲自上前,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尽量放缓声音:“老哥,别怕。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援兵。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守军呢?总督大人呢?”
听到“朝廷”、“援兵”几个词,老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他贪婪地灌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喘匀气,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没…没了…都没了…”
“谁没了?慢慢说。”
“总督大人…布政使老爷…还有…还有那些当官的…还有兵…”老卒的眼神空洞,陷入回忆的恐惧,“乱了…全乱了…城里早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根据老卒断断续续、夹杂着浓重乡音和恐惧的叙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合情合理的残酷图景在周卓成面前拼凑起来。
原来,早在“夏魂”组织的大军合围索罗城之前,城内的上层就已经分裂了。以「青博罗总督」齐本升、「布政使」韩庭干为首的一派,主张死战到底,与城偕亡,认为朝廷援军必至,青博罗首府绝不能轻易陷落。
而以「青博罗巡抚」为首的另一派,则被“夏魂”的凶名和城外越来越多的敌军吓破了胆,认为困守孤城只有死路一条,主张“权宜之计”,暗中与“夏魂”接触,寻求保全性命和家财的可能。
双方人马在总督府内争吵不休,甚至拔刀相向。守城的重任,主要落在了「戍卫将军」呼延灼身上。呼延灼本是悍将,性情刚烈,但夹在严令私下劝说之间,左右为难。城内的粮草储备在争吵和内耗中迅速消耗,士气本就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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