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六年八月初八,永安禁城,中央紫宸殿。
晨雾尚未散尽,永安禁城的角楼在薄曦中泛着青灰色光泽。
大殿内,鎏金蟠龙柱在烛火映照下投下扭曲的影子,殿中沉寂已久的龙椅上,「正元帝」黄晟端坐如山,十二旒冕上的玉珠随着他微动的头颅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他今日着一身玄黑龙袍,袍角的鎏金云纹在丹墀下摆动,仿佛活物一般。殿外传来三声钟鸣,沉重而悠长,随即百官鱼贯而入,朝服曳地声与靴底叩击青玉地砖的脆响交织成一片。
自正元五年辍朝之日起,皇帝已然一年未曾坐在龙椅上听臣子们山呼万岁了,今日之罕见,旨在庆贺武昌大捷。
吴一波兵败云梦泽,退守云梦,朝廷大军在朱璧永统领下连战连捷,长江以北全域收复,天险得以保全,江汉之地重归宁静。
卯时正,百官列队站定,文武分列两侧,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龙椅上的皇帝。
「正元帝」的面容依旧年轻,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态,气色阴黑,眼角细纹如刀刻般深邃。他修长的手指轻抚龙椅扶手,指尖停在那道先帝劈出的裂痕上,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罗徵躬身立于丹墀下,手捧一卷明黄绢帛,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寂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宁正元六年夏,武昌大捷,「天下兵马大元帅」朱璧永率军破敌,功勋卓着,特召朝会,以彰其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而后转头看向皇帝。此刻的黄晟面上才露出一些兴奋的劲头来,摆手道,“宣武昌捷报。”
「兵部尚书令」云焘闻声出列,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战报,官袍上的金线江崖纹在烛光中熠熠生辉,太祖皇帝特许文武一品官员绣三爪蛟龙,因而袍上蛟龙盘桓江水纹路之间,颇有些姿态。
他微微弓身,声音低沉而有力:“启禀陛下,朱元帅于武昌大破吴逆水师,歼敌三万余,焚毁战船百余艘,吴逆退守云梦,不复为患。武昌城北山,朱琰端一军设伏,诛杀敌将徐晋才,破贼六千余。此战,朝廷大军扬威江汉,实乃天神庇佑,吾皇之威,大宁之福。”
殿内响起一片低语,群臣交头接耳,神色各异。皇帝闻言微微颔首,唇角上扬,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他起身缓步走下台阶,龙袍下摆扫过地砖,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
“好一个朱璧永,好一个大宁水师!”走至「都察院右都御史」周廷跟前,他停下脚步,声音陡然拔高,“朕闻此捷报,感慨异常,今日特召诸卿,便是要论功行赏。朱璧永劳苦功高,不失朕之托付,「镇国公」之爵已不足以酬其功,朕意欲加封其为「定南王」,以示恩宠,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陷入死寂。群臣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固,连蟠龙柱上的烛火都似颤了颤,若是论功行赏,诸臣皆有言论,但这等封王之事,由不得擅自言语,得罪与否皆在片语之间。
片刻后,「兵部右侍郎」李裕猛地出列,双膝跪地,袍角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
他抬起头,额上渗出细汗,声音却铿锵有力:“陛下!臣斗胆直言,朱璧永虽功勋卓着,然封王一事,恐有不妥!”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在斟酌言辞,“太祖训令,开国尔后非皇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晋爵,朱璧永虽有功,终究是外臣,若破此例,恐朝野震动,藩镇生乱!”
李裕话音未落,「户部尚书令」林道煌也颤巍巍地迈出一步,枯瘦的手指攥紧朝笏,声音沙哑却透着倔强:
“陛下,臣附议李大人所言。封王非小事,国库空虚,内帑不足,若加封王爵,赏赐田宅、兵饷何来?况且……”他瞥了眼身侧的云焘,低声道,“朱璧永前番驻守幽州,已是兵强马壮,而今巡弋长江,若再封王,恐尾大不掉,日后难以制约。”
黄晟闻言,脸色微沉,目光如刀般刺向林道煌。朱璧永助他上位,忠心不二,而今又灭了反贼火焰,如今以功行赏居然还会被臣工反驳。他缓缓踱回龙椅,坐下时袍袖一甩,带起一阵冷风。
“尾大不掉?”他冷笑一声,指尖敲击扶手,节奏缓慢却令人心悸,“诸卿莫非忘了,若无朱璧永,朕还在王府度日,坐不了这皇位;若无朱璧永,黑吉两辽战争无数,苏查公国屡屡进犯;若无朱璧永,武昌已失,吴逆兵锋直指永安,尔等还能在此安然议政?功高震主,朕不信此等陈词滥调,朕只知,大宁江山赖此人而安!”
殿内气氛愈发紧张,群臣低头不语,唯有罗徵垂首站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就在此时,「首席军机大臣」黄赟咳嗽一声,慢悠悠出列。他近些日子身形瘦削了许多,蟒袍松垮地挂在身上,手中朝笏轻晃,语气却不紧不慢: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封王之事确需慎重。朱璧永功不可没,然武昌大捷,亦有「恒毅将军」鲍仲国、「讨逆将军」杨卫康之功,若独封朱氏为王,恐寒了将士之心。再者……”他眯起眼,瞥向云焘,“幽州大营近来粮道异动,臣闻黑云重骑私运钱粮至塞北,陛下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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