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都城,永安。
紫宸殿的蟠龙柱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年轻的皇帝用手指慢慢抚过侧殿龙椅扶手上那道裂痕。
断裂的鎏金鳞片刺进他掌心,血珠顺着龙爪纹路蜿蜒而下,滴在青玉地砖上绽成梅花——
一年前,开国的先帝黄祂正是在此挥剑劈砍龙椅,癫狂嘶吼着“真龙要归海了!”,走走停停踉踉跄跄,旋即消失在殿外太液池的漫天风雪中,切切实实地在一众侍从和臣僚的目光中不知所踪,留下这个初立的帝国和他的皇位。
“朕,御宇四极,统帅八荒……”
“朕,功盖三皇,德比五帝,必使百姓富庶,万邦来朝……”
“朕,无愧天下殷殷期望,举事大义,收江南,定中原,灭暴夏,却熊奴,镇百越,立神州……”
“朕……”
“父亲!”正元帝忽的惊出一身冷汗,惨白的面庞被烛火映照不出任何一丝的血色,此刻双手在前方奋力拉扯,却终究探索一场空。
“陛下昨夜又梦魇了?”
李航标志性的声音从丹墀下传来,蟒袍上的金线在光中游动如活物。
黄晟望着这位「辅政大臣」腰间新换的螭虎玉带,忽然想起兄长黄旲于剿灭前夏残党一役战死时,李航也是这般扣着玉带踏着血泊走来,在先皇亲信太监宣读诏令之后亲手为他戴上太子冠冕。
那日有只白隼撞死在太庙檐角,羽翼间缠着半截染血的檄文。
……
圣佑六年十月的登基大典上,九十五声巨响震落永安禁城角楼的积雪。
当礼部官员高声唱和改元正元、继承大统时,黄晟在太庙捧起传国玉玺的手微微颤抖,一侧辅政大臣李航却不识时务地递上来半截密奏——
“西南土司进献翡翠屏风十二扇,内藏缅刀”。
新帝突然转身将玉玺重重砸在贡品台上,碎片飞溅如刃,直冲李航而去,这位辅政大臣的蟒袍下摆顿时洇开点点猩红。
“荒谬!区区土司也解决不了吗?”
少年天子的怒吼在殿内回荡,却无人看见他袖中摆动的指尖。
此举惊得诸位大臣连连后退,李航却面无神色,只在内心期待少帝的成长。
年迈的「太子太师」范玉成瞧见动静,躬着佝偻的身子,试图去捡拾掉落的印玺,嘴中絮絮叨叨不知在念些什么,拾掇的动作做了十余次,却怎么也没能碰触到地面。
最终一声长叹从他的嘴中吐露出来,浊气重重地砸在红毯上,整个人也呆立在此不再有任何动作。
慌乱很快平息,侍从们得了命令连忙上前架起他离开,说来也怪,没人看见范玉成总是疏得一丝不苟的发梢怎么就四散垂落了,明明礼冠还在头顶完完整整。
正元三年,冬春之交尚且寒气袭人,守门太监不禁寒战连连,但皇帝却在深夜的御书房里愁绪不断,与几个心腹大臣争辩不休。
此处几人均为皇室成员,亦或是皇帝上位以来提携的亲信。
终于,「正元帝」黄晟用朱笔圈住奏折上“临安”二字,烛泪滴在《东南赋税录》泛黄的纸页上,墨迹间浮出李航门生故旧的姓氏。
“江南富硕,物欲丰饶,且将他安置在那吧,尚且留些情面,将来不至于称朕忘恩负义。”
黄晟毕竟年轻,虽然这位严厉而好权的辅政大臣经常与他政见不一,党羽也分散朝中内外,但陪伴了这么些年,难免有些情义在,故而只是将其贬到了临安圈足,甚至赏赐「临安公」一爵,圆了他自开朝以来未得先帝封爵的遗憾。
‘情面?’
「赵王」黄晏心中一颤,皇兄这番举措显得未免太急了些,且太仁慈,将李航这样一位纵横官场的人物放虎归山,更像是优待而非限制,他刚想开口劝阻,却忍住了躁动,想借机看看这诸位大臣的心思。
“陛下,老臣以为,而今内外承平,皇恩浩荡,辅政一职失了效用,大可一并都撤除。”「文渊阁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令」彭铭抚须悠悠然道。
“陛下,辅政专职为先帝所遗旨意中记载,而今「文定阁大学士、太子太师」范玉成病入膏肓,「文成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李航迁移江南,「文定阁协办大学士、少师刘怀先」告老还乡,臣亦再无才能辅佐陛下,只愿退作股肱之臣一心听令。”
「武英殿大学士、少保、首席军机大臣」黄赟含情吐露,跪地再不发一言。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好一晌没有任何声响。
终于,「正元帝」起身,将皇叔黄赟搀扶而起,没有出言反对,便是赞成了他的自退之举,而后徐徐说道:
“那便依诸卿所向,废除辅政大臣一职,朕登基两年,确也不想蹑手蹑脚,诸位忠臣之心朕体会得到。”
“皇叔即日加「太保」衔,仍督理军机,其余辅政臣工一概封赏。”一股强烈的权利满足从黄晟的内心爆炸开来,他差点要忍不住笑弯嘴角,“事情已了,都散了吧。”
……
正元五年三月的惊雷劈开公府朱漆大门时,李航正在后院喂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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