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生！万万不可！此等劣铁，一锻即裂，根本无法……”郭衡急道。
“按我说的做。”凌云语气不容置疑，“我自有办法。李小柱，你带人，按我给你的新规程操作淬火环节。”
他拿出了一份刚刚草拟完毕的、基于之前大量“失败”数据总结出的一种特殊热处理工艺——其目的并非提升性能，而是针对高磷高硫的劣质铁，通过极端快速的加热和特殊的淬火介质（这次是盐水），诱导其产生一种极其坚硬但也极其脆弱的组织结构（类似白口铁）。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法，得到的材料几乎无法进行任何后续加工，且韧性极差，但它的硬度和锋利度，在短时间内会达到一个变态的程度！
这是一种专门用于消耗品的、一次性的“致命脆刃”！
工艺要求极其苛刻，稍有不慎，铁料在淬火过程中就会直接碎裂。但此刻，之前上千次失败积累的经验和数据，反而成了实施这种极端工艺的基础！
天工院再次开足马力，但这次不再是追求性能，而是追求速度和这种特定的“脆性”。炉火日夜不息，淬盐水的刺啦声和偶尔传来的铁料碎裂声不绝于耳。
周铎很快得知了天工院的动向，先是一愣，随即嗤之以鼻。用劣铁打造箭簇？还想蒙混过关？真是自取灭亡！他乐见其成，甚至暗中吩咐下去，不必再卡任何物料，尽管让天工院去“折腾”。
五日后，三千支闪烁着一种异样灰白色光泽、造型却完全符合标准的箭簇，被紧急送往前线。随行的还有凌云的一封简短说明：“此箭簇锋利无匹，可破重甲，然质地极脆，撞击硬物易碎，不可回收复用，请将士们知悉，慎用。”
押运的军官将信将疑，但军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
数日后，前线快马传来捷报。燕军一部利用这批新箭簇，在一次反击中，近距离齐射朝廷军的重甲步兵阵。箭雨过后，对方盔甲竟被大量穿透！虽然箭簇事后确如所言碎裂无法使用，但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打击，瞬间打乱了敌军阵脚，为燕军反击创造了宝贵战机！此战，这批“一次性的利刃”立下奇功！
捷报传回，燕军大营震动。
朱棣正因前期的失利而恼怒，闻听此讯，尤其是得知这批箭簇竟是天工院用被卡断的劣质铁料所制，龙颜大悦，随即转为震怒！
“好一个周铎！好一个‘无米下锅’！！”朱棣将周铎那封奏章狠狠摔在地上，“孤将天工院交于凌云，便是信其能化腐朽为神奇！尔等却暗中刁难，克扣军需，险些误孤大事！若非凌云有此急智，前线儿郎不知要多死多少！”
他立刻下令：“彻查军需物料调拨一事！凡有从中作梗、延误军机者，严惩不贷！即日起，天工院一应所需，按最高优先等级供给，直报孤处审批！周铎……闭门思过，暂卸长史之职！”
雷霆之怒，瞬间扭转了局势。
天工院外，来自周铎体系的掣肘顷刻间土崩瓦解。优质的铁料、焦炭、各种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地运来。
天工院内，一片欢腾。所有人看着凌云的目光，充满了近乎崇拜的狂热。绝境翻盘，化腐朽为神奇，这是何等的智慧和魄力！
凌云却没有太多喜悦。他知道，这次是兵行险着，凭借的是对材料学的深刻理解和之前大量的数据积累，但终究不是正道。
“庆功之事，容后再说。”他压下了众人的欢呼，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劣铁箭簇残骸和成功的“星火钢”样本，“我们的正道，是它！”
他举起那块银灰色的钢片。
“前线将士，不应依靠一次性的脆刃去搏命！他们应该用上最坚韧、最锋利的、可以信任和依赖的武器！”
“如今障碍已除，物料充足！我要求，七日之内，必须将‘星火钢’的炼制规程彻底稳定！成功率，至少要达到七成以上！”
“我们要用这‘星火钢’，为王爷，为前线将士，打造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星火弩箭’！”
有了充足的后勤保障，有了之前大量的数据积累，有了那股被逆境激发出的昂扬斗志，技术攻关的速度陡然加快。
新的标准化炉窑建成，操作规程被一次次细化、验证、固化。成功率开始直线攀升。
七日后，第一批完全按照标准化流程炼制的“星火钢”出炉，性能稳定而优异！
工匠们用这批钢材，打造出了特制的三棱破甲箭簇。经过精心热处理（这次是提升韧性）和打磨后，箭簇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锋锐无匹，却又韧性十足。
测试场上，五十步外，星火弩箭轻易穿透了两层铁甲！而普通箭簇连一层都难以射穿！
朱棣亲自观看了测试。看着那威力惊人的弩箭，他沉默良久，缓缓走上前，拿起一支，手指抚过冰冷的箭簇，感受着那完美的线条和质感。
“此箭，方可称得上利器。”他轻声道，随即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凌云，“凌云，你要何赏赐？”
凌云躬身：“此乃天工院上下同心之果，凌云不敢居功。唯愿王爷，准允‘星火钢’之法推广于各匠坊，并准格物堂继续深研格物之道，以期造出更多利国利民之器。”
“准！”朱棣大手一挥，“即日起，天工院所创‘星火钢’炼制之法，列为军中机密，择优选派匠户至格物堂习艺！凌云统筹此事，一应赏赐，稍后由马三宝另行颁下！”
“谢王爷！”
星火，终于开始燎原。
看着首批五千支“星火弩箭”被郑重装箱，运往前线，凌云知道，他赢得的不只是一场物资的胜利，更是一场知识的尊严之战。
天工院的地位，从此将截然不同。
而他脑中，那关于“自行走之车”的庞大计划，终于可以再次提上日程了。这一次，他将拥有更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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