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弥漫的山雾里闷得很,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苏晚掀开半幅车帘,一眼就看见顾昭正弯腰,给小药童系紧竹篓上的麻绳。
他外袍的下摆沾着一层薄薄的晨露,发梢上还凝着小小的水珠,看着倒真像个常年在外奔波的挑夫,没了往日的威严。
“到南坡村还有两里地。”老吴赶着车,声音混着车轮“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听着有些模糊,“昨儿影二十一传信,说村里有个老妇人咳血,都拖了半个月了,怕是熬不住。”
苏晚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上的红漆字。药箱里的瓷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叮当当”声,像极了逃荒那年,她蹲在破庙里给顾昭缝伤口时,药罐之间相撞的动静,心里一阵发酸。
山雾渐渐散开,医队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停了下来。
苏晚刚支起布幡,“活死人医”四个大字还没完全展开,就见七八个裹着破棉袄的“流民”踉跄着扑了过来,怀里的破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姑娘行行好,给口药吧!”为首的灰衣人捂着心口,脸上装出痛苦的模样,可嘴角却不自然地抽搐着——那分明是刻意憋着笑的样子,假得很。
苏晚的后颈突然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
她学医十年,最擅长观察这些细微的地方:这几人袖口看着虽脏,手腕却细白得很,一点老茧都没有;那个灰衣人捂心口的手,指节分明,一看就是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哪像个吃不饱饭的流民?
“小川,把止血粉收进内层。”她背对着人群,用只有弟弟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老吴,看好药箱,别让人乱动。”
话音刚落,那灰衣人突然暴起!
他从怀里抽出短刀,寒光一闪,直冲着苏晚的咽喉就过来了。其他“流民”也同时动手,有人去掀药箱,有人抄起路边的木棍,朝着药童就砸了过去。
老吴反应极快,手里的铁尺“当”的一声磕开短刀,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似的挡在苏晚面前。
他左手死死攥住灰衣人的手腕,右手铁尺横扫,瞬间就撂倒了两个冲过来的袭击者,大声喊道:“保护先生!”
混乱中,传来刀鞘撞地的脆响。
顾昭不知何时已经卸了挑夫的装扮,玄色劲装下,暗卫腰牌闪着冷光。他足尖一点石磨,整个人腾空而起,手里的短刀旋出一道银弧,精准地挑落了所有指向药箱的凶器,沉声喝道:“影卫,封路!”
二十道黑影“唰”地从树后、屋顶窜了出来,像一群夜枭似的,瞬间就制住了那些袭击者。
有个瘦高个挣扎的时候,撞翻了旁边的药篓,一把带刺的荆棘扎进了他的小腿,血珠子立刻就渗了出来,红得刺眼。
苏晚蹲下身,从袖中摸出用来消毒的酒囊。瘦高个疼得倒抽冷气,却还梗着脖子骂:“臭医婆,你敢动老子——”
“别动。”苏晚捏住他的脚踝,将酒液淋在伤口上,疼得瘦高个龇牙咧嘴,“这荆棘带毒,不赶紧处理,会烂到骨头里去。”她的动作快得像穿针,取出银镊子夹出刺,又撒上止血药,“你可知道,你帮的是谁?”
瘦高个的骂声一下子顿住了。
他盯着苏晚指尖沾着血的药粉,喉结动了动,有些犹豫地说:“杜先生说……说你们是朝廷的鹰犬,拿赈灾粮换百姓的命,等治完病就要抓人。”
“杜先生?”苏晚的手顿了顿,接着扯下瘦高个腰间的半块玉佩——上面雕着藩王府特有的云纹,错不了,“他原是晋州藩王的幕僚,藩王倒台后躲进了深山。现在煽动你们闹事,不过是想借你们的血,让旧藩王复辟罢了。”
周围原本缩在墙根看热闹的村民,慢慢围了过来。
有个白胡子老头突然颤巍巍地挤到前面,看着那玉佩说:“我认得这云纹!当年藩王府的奴才,腰牌上都是这花样!”
瘦高个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望着手里的半块玉佩,又抬头看向苏晚,眼神里满是迷茫:“那……那杜先生说朝廷害我们……”
“朝廷是有贪官,这不假。”苏晚站起身,声音清亮得像山涧里的水,“但医馆的药,是我半夜上山采的;治咳血的方子,是我翻了三天医书才配出来的。要真要害你们,我何必跪在泥里给你们接断腿?”
晒谷场上静得很,只能听见风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闷响——刘三槐,南坡村最有威望的老村长,竟当众跪了下去。他布满老茧的手按在青石板上,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我刘家屯的人,不认旧藩王,也不信朝廷的嘴。”他抬头望向苏晚,眼角泛红,“只信医者的手。”
“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村民跪了下来。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拄拐杖的老头,连刚才被暗卫制住的袭击者,也都松开了拳头,低下了头。
顾昭走到苏晚身边,靴底碾碎了一片带血的草叶。他望着跪了半场的村民,嘴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又迅速抿住,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等人群稍微安静些,他清了清嗓子说:“愿意保护医队的,明早来祠堂领腰牌。往后巡诊,你们就是‘义诊司’的护卫。”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应和声,虽不响亮,却透着一股真诚。
顾昭低头,替苏晚理了理被扯乱的发绳,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杜先生在晋州经营了二十年,暗桩比山里的山雀还多。”他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背上的新伤,眼里满是心疼,“这次只是试探,下回……会更狠。”
月上梢头的时候,医馆的烛火映得窗纸发黄,暖暖的。
苏晚坐在药柜前整理药材,突然听见房梁上传来极轻的瓦片响——是影二十一的暗号,说明有消息传来。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低声呢喃:“杜先生……你费这么大劲搅局,到底图什么?”
院外的老狗突然“汪汪”吠了两声,打破了宁静。
苏晚起身关窗,眼角瞥见墙根有片被踩碎的紫花——那是晋州深山中才有的夜合香,寻常村民根本不认得,看来是杜先生的人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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