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翌日巳时于慈宁宫花园预览寿宴点心。这道旨意如同最终的战鼓,敲响了决定林小满命运的时刻。整个御膳房,尤其是点心局,气氛陡然变得异常凝重。钱公公等人虽不敢再明面刁难,但那阴沉的脸色和偶尔投来的冷冽目光,无不昭示着他们正等着看林小满这个“僭越者”在御前出丑,最好因“形制奇巧,有违礼制”而获罪。
林小满心知肚明,这已不仅仅是点心的较量,更是理念和权力的博弈。她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福寿双全点心塔”最后的精雕细琢中。这一夜,她几乎未眠,反复检查每一层点心的火候、色泽、拼接的稳固度,确保万无一失。那尊点心塔在她手中,已不仅是一件食物,更是她心血、技艺乃至性命的寄托。
次日巳时,慈宁宫花园。秋阳和煦,菊香馥郁,但园中的气氛却庄严肃穆。太后端坐于亭阁主位,几位有头脸的太妃、公主陪坐两侧,宗室命妇若干位列其下。御膳房总管、钱公公等一应管事皆垂手侍立在远处廊下,神情紧张。林小满则捧着那个罩着锦缎的硕大食盒,低眉顺眼地跪在亭外青石板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宣林氏呈点。”严嬷嬷的声音平稳传来。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微微颤抖的手,在两名宫女的协助下,捧着食盒步入亭阁。她依宫规行了大礼,得到太后示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嵌螺钿大案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食盒上。太后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几位太妃面露好奇;钱公公等人则屏息凝神,等着挑错。
林小满轻轻掀开了锦缎。
刹那间,仿佛有光华流转。一尊高达尺半、层次分明、造型瑰丽、色彩和谐的点心塔,呈现在众人眼前!
最底层,八边形“五谷丰登基座”稳如磐石,麦穗纹路清晰,色泽温润。
其上,“百花争艳环”色彩缤纷,花瓣酥薄如蝉翼,叶形糕翠绿欲滴,环绕塔基,栩栩如生。
核心层,“福寿双全”立体造型夺人眼球,寿桃饱满,蝙蝠灵动,枣泥莲子馅若隐若现,香气含蓄。
顶端,“如意灵芝顶”洁白无瑕,灵芝形态逼真,宛如玉雕。
阳光透过亭阁花窗,洒在点心塔上,更显得玲珑剔透,美不胜收。这已超越了食物的范畴,俨然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亭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几位年轻公主甚至忍不住轻呼出声。
太后的目光落在点心塔上,原本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她微微前倾身体,仔细端详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近些,让哀家仔细瞧瞧。”
林小满心中狂跳,依言将案几稍稍前移。
太后看得愈发仔细,从基座的纹路,到花瓣的层叠,再到福寿造型的细节,目光锐利。良久,她才抬起眼,看向林小满,语气听不出情绪:“这点心塔……唤作何名?有何讲究?”
林小满强压紧张,声音清晰而恭谨地回道:“回太后娘娘,此塔名为‘福寿双全点心塔’。基座取五谷,寓意天下丰登,基业稳固;百花环象征百业兴旺,盛世华章;核心福寿造型,祈愿娘娘福泽绵长,寿与天齐;顶端灵芝,寓意吉祥如意,福寿安康。整体层层叠起,意指福寿层层累加,国运步步高升。”
她将寓意娓娓道来,既贴合太后寿辰,又暗合家国祥瑞,听得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又问:“这塔,可能入口?”
“回娘娘,此塔每一部分皆可食用。民女选用上等食材,口味以清甜软糯为主,兼顾养生,易于克化。”林小满答道。
太后微微颔首,对严嬷嬷示意:“拆开,大家都尝尝。”
严嬷嬷亲自上前,用特制的银刀银叉,小心地将点心塔分层拆解,分盛入精致的碟中,先奉予太后,再分送各位太妃、公主。
太后取了一小块寿桃造型的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亭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关注着太后的反应。只见太后咀嚼片刻,眉头微展,点了点头,又尝了一口花瓣酥,眼中满意之色更浓。她放下银叉,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脸上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极浅的笑意:
“嗯……甜而不腻,酥软适口,香气也特别。这点心塔,形制新颖而不失庄重,寓意吉祥而贴合时宜,味道更是难得。比起往年那些老面孔,确实别具匠心,哀家……很喜欢。”
“很喜欢”三个字,从太后口中说出,重逾千斤!亭内瞬间气氛一松,各位太妃公主纷纷附和,交口称赞。
“母后说得是,这点心真是巧夺天工!”
“味道也好,这花瓣酥入口即化!”
“林姑娘真是好手艺!”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跪在下面的林小满,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连忙叩首:“谢太后娘娘夸赞!民女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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