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兰:“那你从来没有因为他的反抗行为生气吗？”
姜员摇头，“怎么会？他的右耳天生听不见……”
沈芝兰惊讶问:“右耳听不见？”
姜员肯定地点头:“所以他能走到今天，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歌手，是天赋和刻苦都发挥到了极致啊！”
见她没说话，姜员继续说:“我知道这孩子天生敏感，他其实过得并不好。在学校老是有人欺负他，那些同学总是因为他的听力有问题和农村出身来嘲笑他，不仅嘲笑他，还嘲笑他的父母。
虽然我们做了很多功课，但是教育具有滞后性，学生具有个体差异性。单单学校做努力是不够的。就这一个可怜孩子 ，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忍心责怪他呢？”
沈芝兰点头:“是这样的理。”
想起之前的笔录，她说:“听说姜昭借了十五万给自己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那还是你们大半的积蓄，你们也同意她借给一个并不相熟的同事？”
“哎！”姜员叹了一口气，“当时昭昭回来说了这事，我老婆和我本来很犹豫，结果她突然说:
爸，妈，如果当时哥哥的爸爸能有这一笔钱，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耽误救治去世了？”
姜员苦涩地掀着唇，“听到这话，我和我老婆自然是吓得不轻。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事儿。况且人嘛，谁还能保证一辈子不遇见这种事？我们当时也算是下了好久的决心才决定把钱拿出去，是救一条人命，也救我女儿的天真。救人不容易，救人的善良更难啊！”
沈芝兰被他们的人品深深折服。
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无私，有几个父母能为自己的子女做到这份上？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你们真是一对极好的父母。”
“对儿女好是应该的。”姜员不以为荣，想到后来的事情，他颇有些慨叹:“可惜这次好心差点让昭昭惹上大祸，后来我们想想，还是不后悔这样做。”
“为什么？”
姜员郑重说道:“善良是人类最本真的情绪。这世上有很多的坏人，但也有很多人是好的。善举没有错，我们缺的只是一双富有洞察力的双眼。
如果人人事后都去指责自己当初做的好事是瞎了眼，那么就会失去对美好的向往。千千万万人因为自己的善良而深受良心的谴责，谁再会去帮助别人？真难以想象，社会完全被功利和猜疑覆盖，那文化和文明将何处容身？
所以，善良是有棱角的，是经过时间洗礼依旧熠熠生辉的。”
沈芝兰深有同感地点头，于是转移了话题:
“姜昭和吴吝当时是怎么想着要结婚的？”
姜员一顿，眼里有回忆的色彩。
“其实他们认识没多久，估计就半年左右，因为带回小吴来时她说认识了半年了。我们刚开始还挺惊讶的，因为昭昭从来没有打算谈朋友。见她有这个想法，我们也乐见其成。
一个月后，他们举行了婚礼。两个月后，我们听见了她怀孕了，本来高兴自己快有孙子了，结果后来她去爬山就……”
姜员忍住了心头的情绪，没继续说下去。
沈芝兰等他缓了缓，才继续问:“很多父母是不想自己的子女参与这些极限运动的，你当初就没想过不让她继续玩了吗？”
说到这里，姜员万般无奈地讲道:“也怪我当初领她进了这一条路，后来她真走进去了，还说人生不过三万多天，人是冷的，心是热的，要尽兴活。我们也是……只能让她开心了，不然能怎么办？”
“行。”沈芝兰也问得差不多了，随即说道:“我能去她的房间看看吗？”
姜员愣了一下，耿直说:“没问题。”
木制的门缓缓拉开，将眼前的场景揽入眼帘。简单的二层木质床，床上有一只大熊猫。
边上有书桌，简易的书架。满墙的照片，从小到大，从日常到冒险活动的。
要么是她一个人，要么是朋友合照，要么就是和家人。
在墙面中央，一张整齐的全家福挂照摆放着。
照片里，她圆圆的脸透着幸福的光泽。
留着卷毛，身材微胖，开心地大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蓬勃的生命力喷发而出，照亮了原本岑寂的夜。
姜员默默退去沙发上坐着，没出声。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从照片上喷涌而出。
沈芝兰的目光落在她边上那男人身上。男人的肩膀和她略隔了约十厘米的距离，快门按响，男人的目光却是稍微往下瞥的，没看镜头。
“喵～”
那只猫忽然钻出来，顺着沈芝兰的脚步跑进姜昭的卧室，在她的视线下钻进了床底。
她收回视线，正要继续观察这面墙，床底的猫儿突然凄烈的惨叫。
沈芝兰下意识走过去，跪在地上查看。入目之处，猫儿好端端地蹲在床底，蓝幽幽的眼睛和她对视，像是深海的辽阔，让人喜不自胜。
她伸手想了戳一下这调皮的猫，抬眼时却被一处吸引——木制床板的底部，设置了一处框架，上面放着一段卷轴，看上去像是画纸卷成的。
沈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拿，等她坐正后，手里的这幅画被她徐徐展开。
姜员本来坐在沙发上的，听见猫叫赶来，便看到了她正坐在床前看画。
他快速走过来，眼前之景冲击眼部感官。
全范围黑色布景，像是黑夜长出獠牙吞噬光明。在这黑暗的背景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红色花朵从各处生出，勾勒成了一片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花海。
在花海的两端，一端是一个小男孩的人影抱着自己望着对面，似乎很悲伤；而对面，一个小女孩在狂奔向男孩这一端。
两人的衣服都是黑色构图，几乎与这黑暗的背景融成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基本不会发现在这红色的花海中，竟然有两个人。
风卷起她的发，模糊了视线。世界在倒退，而她从不停止自己朝前的脚步，仿佛要绕过这层层花枝阻碍，跑到那个小男孩的面前。
而画面底部空着的一片地方，用红色笔写了四个字——曼珠沙华。
沈芝兰的手指在背部挪了挪，忽然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点。
她预感到了什么。
从震惊中翻了面， 她看到了白色布局上清秀的小字：
皎皎星河，心若明月。今夕何夕？愿君常健。
——Heart 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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