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部分夜色,却驱不散琅琊王府绣楼内弥漫的紧张与忧虑。
王璎几乎一夜未合眼,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和陆昶的状况。他后半夜发起的低烧让她心惊胆战,只能用冷帕子不断为他擦拭,祈求他能熬过去。天快亮时,陆昶的体温似乎降下去一些,呼吸也略微平稳,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深深陷入昏睡之中。
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王璎的心愈发沉重。白天,府中人多眼杂,侍女婆子们会按时前来伺候,陆昶藏在这里,如同置身于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
“阿芷,”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女,也是除赵媪外唯一隐约知晓房内藏了人的心腹,声音带着疲惫与刻意维持的镇定,“你去告知管事,就说我昨夜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今日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早膳也不必送了,我没什么胃口。”
“是,女公子。”阿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内室方向,低声道,“您也要当心身子。” 她领命而去,细心地将绣楼外院的院门轻轻掩上。
王璎回到内室,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望着陆昶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是在煎熬。谢家姐姐收到消息了吗?救援何时能到?陆昶哥哥还能撑多久?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窗外极轻微地传来“叩、叩”两声,像是鸟儿啄击窗棂,却又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王璎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望向窗户。这是她与谢道韫早年嬉戏时约定的暗号之一!
她快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只见一道纤细的深灰色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自廊下阴影中闪出,无声无息地滑入室内,反手便将窗户关严。来人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显然身怀绝技。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许岁的女子,容貌清秀,眼神却锐利沉静,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裙,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裹。
“可是王姑娘?在下苏蕙,奉谢女郎之命前来。”女子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对着王璎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床榻之上,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专业,“伤者便是这位?”
王璎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连忙点头:“是,是!苏姑姑,你快看看他!”
苏蕙不再多言,快步走到床榻边,先是探了探陆昶的鼻息和颈侧脉搏,眉头微蹙。随即,她轻轻掀开锦被,解开王璎之前匆忙包扎的布条,当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晨光中时,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极深,边缘因失血过多而泛白,周围皮肉翻卷,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更麻烦的是,伤口有些许红肿,已有轻微发炎的迹象。
“匕首所伤,淬有微毒,幸而非见血封喉之剧毒,但拖延至今,已入肌理。”苏蕙迅速做出判断,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兼有外邪入侵,引发高热。情况危急。”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开青布包裹,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各式银针、小刀、药瓶、纱布等物,一应俱全,井然有序。
“王姑娘,劳烦取些干净的温水和烈酒来,越多越好。再寻一盏最亮的灯烛。”苏蕙吩咐道,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开始用干净软布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
王璎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准备。好在她的闺房内常年备有净水和用以擦拭器物的烈酒。她将水和酒搬到床边,又点燃了室内所有灯烛,将床榻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苏蕙先用烈酒仔细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和器械,然后取出一枚中空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伤口深处,放出少许污血,颜色暗沉。陆昶即使在昏迷中,也因这剧痛而浑身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王璎看得心惊肉跳,紧紧捂住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放出毒血后,苏蕙又取出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手法极快地刺入陆昶周身几处大穴,深浅不一。她捻动针尾,或弹或拨,动作如行云流水。渐渐地,陆昶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些,呼吸也仿佛顺畅了些许。
接着,她从一个白玉小瓶中倒出些许淡黄色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那药粉似乎有奇效,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原本缓慢渗出的血液竟肉眼可见地开始凝固。苏蕙又取出另一种碧绿色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口周围,用以消炎生肌。
最后,她用煮沸消毒过的洁白纱布,重新为陆昶进行了专业而牢固的包扎,动作娴熟,力度恰到好处。
做完这一切,苏蕙额上也微微见汗。她再次为陆昶诊脉,凝神细察了片刻,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毒性暂时压制住了,伤口也处理妥当。但他失血太多,元气损耗过巨,今晚仍是关键,若能熬过,性命当可无虞。只是……”苏蕙顿了顿,看向王璎,“他需要静养,更需要安全的环境和充足的药材后续调理。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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