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金平府游玩了几日,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正节。
这日天色向晚,慈云寺中用过晚斋,几个与凌阳师徒相熟的年青僧人便兴致勃勃地前来相邀:
“长老,前两日晚间,我等只在寺外荒山与关厢附近看了看零散灯火,算不得真热闹,今晚才是元宵正节,阖城最精彩的所在都在城中,尤以金灯桥为胜,不知老师父可有兴致,同往城中一观金灯盛景?”
凌阳这几日闲逛,也听闻了不少关于金灯桥的传说,心中早有好奇,闻言欣然道:“正合贫僧之意,悟空、八戒、悟净,你们也一同去走走。”
孙悟空笑道:“师父有命,老孙自然相随,这几日看那街上灯火一日盛过一日,今晚定是最热闹的。”
猪八戒更是拍手称快:“去,怎能不去,这元宵节最好的就是元宵当天。”
沙僧笑着收拾随身物品,小白龙化作的青年也含笑点头。
当下,凌阳师徒四人,连同慈云寺中十余名年轻好事的僧人,一行二十余人,出了山门,融入那流向城中的璀璨人河。
此时的景象,与前几日又自不同。
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家家户户的门前、檐下、窗棂,都悬着各色花灯,红的似火,白的如雪,黄的赛金,绿的若翠。更有那高楼之上,纱灯、琉璃灯、羊角灯层层叠叠,将整座城池映照得恍如白昼。远处看,灯海连绵,与天际繁星相接,竟分不清哪是灯火,哪是星辰。
街道上更是喧腾无比。那壁厢,索琅琅玉佩叮当,是盛装的仕女结伴游赏,环佩轻响,笑语嫣然;这壁厢,毂辘辘香车驶过,帘幕低垂,隐约可见车内贵人身影。
红妆绣楼上,有那胆大的女子,倚着雕栏,隔着珠帘,并着香肩,携着玉手,指点楼下灯火,窃窃私语,眼波流转间尽是节日的欢愉。
绿水桥边,更是闹吵吵,锦簇簇,醉醺醺,笑呵呵,对对游人或猜灯谜,或放河灯,或围观杂耍,人人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此时金吾不禁,城门通宵敞开,任百姓往来。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乱烘烘的,却乱中有序。有那舞龙的队伍,数十壮汉高举龙身,蜿蜒游走,龙首时而昂起,时而低垂,追逐着前端的宝珠;有踩高跷的艺人,扮作八仙、罗汉,离地丈余,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有涂面装鬼的傩戏班子,敲着狰狞面具,跳着古朴舞蹈,驱邪纳福;甚至还有驯象人牵着披红挂彩的大象缓缓而行,象背上坐着盛装的乐师,吹奏着悠扬的乐曲……东一攒,西一簇,新奇花样看之不尽,令人目不暇接。
凌阳见了,有种自己回到长安的感觉,只是可惜这里不是……
师徒随着人流,缓缓向城中核心区域行去,越往中心,灯火越密,人潮越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宽阔的石桥。
那桥长约三十丈,宽可并行五辆马车,桥身以白色巨石砌成,栏杆上雕刻着莲花、如意等祥瑞图案。
此刻,整座桥被装扮得如同天上宫阙——桥栏上每隔数尺便悬一盏造型各异的花灯,桥头桥尾立着数座高大的灯楼,而以桥中央三座最为高大的灯架为核心,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长老,那就是金灯桥了!”领路的僧人兴奋地指着前方。
众人挤过最后一段拥挤的人潮,终于来到桥头,但见桥上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但秩序井然,人们都自觉地沿着桥两侧行进,将中间最宽敞的位置留出,以便后来者能远远观赏那三盏传说中的金灯。
凌阳师徒在众僧的护持下,好不容易挤到近前,得以仔细观看。
这一看,饶是凌阳见识过后世无数霓虹璀璨,孙悟空见过天宫宝器,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那三盏金灯,并非悬挂,而是置于桥面中央三个特制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汉白玉灯座上。
每一盏灯都有大水缸般大小,造型极为精巧——乃是两层楼阁的样式,飞檐斗拱,门窗俱全,甚至能看到楼内隐约的桌椅摆设剪影。
整个灯体并非纸糊或绢制,是以比头发丝还细的赤金丝编织而成,金丝纵横交错,编织出楼阁的每一个细节,在无数灯烛的映照下,整盏灯金光流转,熠熠生辉,却又因金丝的缝隙,透出柔和温暖的光晕。
灯体内部,似乎衬着一层极薄、极透的琉璃片,将光线均匀地发散出去,更显得光华内蕴,宝相庄严。
灯内盛满清澈的灯油,油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上方金丝楼阁,虚实相生,恍若仙境琼楼。
而最奇异的,是那灯油散发出的香气。并非寻常灯油的焦糊味或油腻气,而是一种极其清雅、醇厚、悠长的异香。
那香气似檀非檀,似麝非麝,带着一丝甜甜的暖意,又有一缕清凉的底蕴,随风飘散,笼罩了整个桥面乃至附近街道,闻之令人心神宁静,通体舒泰,竟有种涤荡尘虑的奇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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