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鬼面藤”的药力,根本不是人受的。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血管里乱窜,骨头缝里像塞了炸药,随时要爆开。脑袋里锣鼓喧天,眼前全是扭曲的色块和重影。我拄着那根锈铁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观塘工业区后巷的污水里,整个人像个快要散架的破风箱,呼哧带喘,每一步都晃得厉害,要不是过肩龙那点底子死命吊着,早他妈瘫成一堆烂泥了。
雨水浇在身上,冰凉刺骨,稍微压下去一点那股从五脏六腑烧出来的邪火,但更显得身子里面滚烫,冰火两重天,折磨得我想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凉快凉快。睚眦纹身被药力刺激得狂躁不安,在皮下游走,像条随时要破皮而出的毒蛇,渴望着血和毁灭。背后的关公,那股子冰冷沉重感更厉害了,压得我脊梁骨都快断了,像是在拼命按住我体内那头快要失控的凶兽。
刀疤杰……刀疤杰……脑子里就剩这三个字,像催命符一样刻着。长毛咽气前那张脸,混着明哥死时的样子,还有肥膘的奸笑,崩牙巨的狞脸,在我眼前来回晃。恨意像毒草,借着药力,在我这具破败的身体里疯长,烧得我眼珠子都是红的。
我知道他常去的几个窝点,砵兰街的夜总会,油麻地的地下钱庄,还有深水埗一个隐蔽的私窦(秘密据点)。但我这鬼样子,别说杀进去,走到门口都能被看场的马仔当流浪汉打出来。
得等他落单。或者,制造机会。
我像个幽魂一样,在雨夜里晃荡,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和本能,往深水埗那个方向挪。那儿鱼龙混杂,巷道像迷宫,或许有机会。药力支撑着我,也透支着我,感觉生命力像漏气的皮球,一点点往外泄。
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了几条黑漆漆的隧道,绕过了几个垃圾堆成山的地方,终于摸到了深水埗那片旧楼区。雨小了点,但天色墨黑,街灯昏黄,拉出长长短短的鬼影。
我缩在一个卖夜宵的摊档后面,摊主早就收摊了,只留下个油腻的棚子。冷风一吹,我浑身哆嗦,药力的灼热和身体的冰冷交替折磨,牙齿磕得咯咯响。眼睛死死盯着街对面一栋不起眼的唐楼,三楼有个窗户亮着微弱的灯,据我以前零碎听来的消息,刀疤杰有时候会来这儿避风头或者谈见不得光的生意。
等。像条濒死的饿狼,等着猎物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药力的巅峰好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脱感,伤口也开始重新剧痛起来。睚眦的躁动平息了些,但凶性未减。关公的冰冷,像块铁坨子坠着我。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眼皮打架的时候,街角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来,停在唐楼楼下。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个穿着黑西装、眼神警惕的壮汉,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钻了出来,帽檐压得很低,但侧脸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
刀疤杰!真他妈是他!
我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了!浑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药力残留的狂暴和积压已久的仇恨,像火山一样喷发!睚眦纹身滚烫到极致,发出无声的咆哮!
机会!只有两个保镖!
我死死攥紧铁管,指甲抠进锈蚀的铁皮里,准备等他们上楼,从背后摸过去,拼死一搏!
然而,刀疤杰并没有立刻上楼。他站在车边,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着,跟旁边一个保镖低声说着什么,眼神不时扫过寂静的街道,像在等什么人。
我屏住呼吸,缩在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几分钟后,又一辆车开来,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车上下来一个人,瘦高个,穿着普通的夹克,低着头,快步走向刀疤杰。
看到那个人影,我瞳孔猛地收缩!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走路的姿势,那身形……太他妈熟悉了!
是阿崩?!他不是被警察抓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刀疤杰碰头?!
一股冰寒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比关公的冰冷还要刺骨!难道……难道阿崩他……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庙街那晚,他为了救我,被警察按住……难道是苦肉计?!他本来就是刀疤杰的人?!根叔的失联,是不是也跟他有关?!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就在这时,阿崩走到了刀疤杰面前,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刀疤杰拍了拍阿崩的肩膀,似乎在夸奖他。阿崩微微点头,态度恭敬!
操他妈的!真的是他!这个叛徒!我把他当兄弟,他却……
无边的愤怒和背叛感瞬间淹没了理智!什么计划,什么偷袭,全忘了!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这对狗杂种!
“阿崩!我叼你老母!”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再也顾不得隐藏,从藏身处猛地冲了出来,拖着瘸腿,挥舞着铁管,像头发疯的牯牛,直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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