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刻,李岩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丹墀一侧那道目光中蕴含的冷意,如同腊月寒风,瞬间浸透骨髓。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一些官员或明或暗地移开了视线,或低下头研究笏板的纹路,那种无形的孤立与回避,比直接的冲突更令人心头发沉。
他心中黯然长叹一声,知道再多言语已是徒劳。司马门借着“辅佐”幼帝之名,权势日益熏天,其党羽如段正华之流,已如藤蔓般遍布朝堂内外,相互勾连,盘根错节。自己这个首辅,名为百官之首,实则早已是形同虚设,甚至成了某些人急欲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退朝的钟声终于敲响,悠长而沉闷,在宫殿群间回荡。百官如同解除了某种定身咒,开始鱼贯而出。李岩走在最后,脚步略显虚浮沉重。阳光此时已完全升起,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清晰而斑驳的光影,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觉得那光有些刺眼。同僚们或远远避开,仿佛他身带晦气;或仅止于客套地点头致意,便匆匆离去,生怕与他有过多牵扯。
“李阁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岩回头,见是兵部侍郎张煌言。张煌言面容清瘦,目光炯炯,是朝中少数几位还能与他推心置腹说几句真心话的同僚,也算得上是清流中坚。
张煌言快走几步,与李岩并肩而行,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前面的人群拉开距离,这才压低声音道:“阁老,今日朝堂之上,司马公公其意已明,步步紧逼。您……还需早做打算啊。此人睚眦必报,手段酷烈,绝非良善之辈。”
李岩默然片刻,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望向宫门外那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那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与这宫内的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他缓缓道:“多谢煌言兄提醒。老夫……心中有数。”这“心中有数”四字,包含了多少无奈、愤懑与已然萌生的去意,唯有他自己知晓。
回到位于城东的李府,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沉默。妻子红娘子早已在花厅等候。她虽已不复当年行走江湖时的飒爽英姿,眼角添了细纹,青丝间偶见银星,但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一股不让须眉的刚毅与历练沉淀下来的沉稳。见丈夫神色郁郁,眉宇间积压着浓得化不开的阴云,她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丫鬟,亲自斟上一杯滚烫的热茶,递到李岩手中。
“朝中又生变故了?”红娘子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了然的平静。
李岩接过茶杯,温热的瓷壁透过指尖传来一丝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捧着茶杯,仿佛汲取着一点微弱的力量,将朝堂上的一幕,从司马门那声刻意的咳嗽,到皇帝那句含糊的“容后再议”,再到退朝后张煌言的提醒,细细说与妻子听。
末了,他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与幻灭:“司马门揽权日甚,党同伐异。陛下年轻,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长此以往,非但朝廷正气不存,国事日非,亦是我李家覆亡之始。我意已决,与其在这漩涡之中徒惹是非,束手待毙,不如效仿古之陶渊明,归隐山林,或许还能图个晚年清静,保全一家老小。”
红娘子闻言,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惜与更为决然的光芒。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知其刚直,亦知其疲惫。
“夫君所言极是。那司马门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乃是阉宦常态。你屡次在朝堂之上与他相争,驳他面子,阻他牟利,他早已视你为最大的绊脚石。如今他圣眷正隆,大权在握,我们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只是这京城,这官场,你苦心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如今一朝舍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虚名浮利,不过是过眼云烟,枷锁而已。”李岩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若能保全一家老小,平安度日,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至于权势人脉,皆是建立在这官位之上,树倒猢狲散,何足挂齿。”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那株开始凋谢的梨花,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对国事的担忧,“只是……只是放心不下这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放心不下西北的将士,放心不下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啊。”这声叹息,比前一声更加沉重,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凉。
这时,长子李君嗣和次子李君传也从衙门回来,听闻父亲已下定决心辞官归隐,皆是震惊,但很快,这震惊便转化为理解与支持。他们自幼耳濡目染,对朝局之险恶亦有认知。
李君嗣沉稳地说道:“父亲,朝中局势孩儿也日日看在眼里。司马门与段正华等阉党把持朝纲,排斥异己,安插亲信,纲纪废弛。父亲此时急流勇退,远离是非之地,实乃保全家族之明智之举。孩儿愿随父亲一同归隐,侍奉膝下。”
李君传性情更为外露,也立刻附和:“大哥说得是。回到河南归德府老家,在白云山上结庐而居,春日赏花,夏日听泉,秋日观叶,冬日踏雪,耕读传家,怡然自得。总好过在这京城是非之地,日日提心吊胆,看那些阉党的脸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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