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九年的深秋,北京城的夜晚来得格外早。白日里尚存的一丝暖意,随着夕阳最后一道余晖的敛去,迅速被凛冽的寒气所取代。夜空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绸缎,仅有几颗稀疏的星辰顽强地闪烁着黯淡的光芒,仿佛也畏惧这人间即将掀起的波澜,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与此番天地间的清冷截然不同,光禄大夫府的书房内,却是一派灯火通明,人影攒动。上好的鲸油在琉璃灯盏中安静燃烧,散发出明亮而稳定的光晕,将书房内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紫檀木书案、博古架上的珍玩、墙壁上悬挂的山水画作,都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然而,这富丽堂皇之下,流动的空气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戚睿涵坐在主位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身形微微前倾,右手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轻叩着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桌面。那“笃、笃、笃”的沉闷声响,并不响亮,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规律得令人心头发紧。他眉头微蹙,深邃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灯焰上,却又似乎穿透了灯火,看到了更深远、更复杂的棋局。连日来的追查、朝堂的暗流、人心的诡谲,如同无形的刻刀,在他年轻却已承载太多的眉宇间,留下了几许难以抚平的褶皱与风霜。
白诗悦安静地坐在他下首的绣墩上,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微凉的雨前龙井,却并未品尝。她秀美的脸庞上是一片沉静的思索,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正在心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袁薇则倚靠在窗边的花梨木栏杆旁,手中把玩着一柄羊脂白玉雕成的小梳,玉质温润,映得她纤指愈发白皙。她的眼神不似白诗悦那般内敛,而是带着猎鹰般的锐利,不断扫视着书房内的众人,似乎在捕捉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董小倩坐在稍远些的圆凳上,姿态娴雅,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她自幼在冒家长大,见惯了江南文士的风流雅集,也耳濡目染了官场宦海的起伏倾轧,此刻虽神情凝重,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幽兰。刁如苑慵懒地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云锦裙裾如流水般铺散开来,她指尖缠绕着一缕乌黑发亮的青丝,看似漫不经心,但那微微眯起的凤眸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透露出她作为成功商贾独有的洞察与算计。刘菲含站在书架前,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她的表情是几人中最显平静的,带着理科生特有的理性与专注,仿佛眼前的困境只是一道亟待解决的复杂算式。
“……关震今日在殿前的表现,诸位都怎么看?”最终还是戚睿涵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像被秋风吹刮了整日的弦,低沉而略带沙哑。
白诗悦闻言,轻轻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盏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微响。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戚睿涵,语气平稳而冷静,开始了她惯有的条分缕析:“他认罪认得太过干脆,甚至可说是急切。只承认了潘一楠所供出的、证据相对明确的那一千两白银,对于其他,尤其是牛成飞那边可能涉及的巨额贿赂,以及他在刑部一手遮天可能存在的更多问题,一概推说不知或失察。这不合常理。”她微微停顿,组织着语言,“若真只是寻常失察或仅止于这已被揭露的小额受贿,以陛下往日对他的信重,加上他今日主动坦白、姿态放得极低,即便受罚,左不过是申饬、罚俸,至多降级留用,绝对罪不至死。他为何要如此急切地主动请罪,却又在关键问题上语焉不详,避重就轻?这不像请罪,倒像是……试探,或者说,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袁薇将手中的玉梳“啪”地一声合拢,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比白诗悦更显锐利,如同出鞘的短匕:“诗悦分析得在理。关震此人,平日官声极佳,劝课农桑,体恤民情,生活也称得上简朴,京城百姓甚至不少清流御史都对其多有称颂。越是如此,他今日的表现就越显可疑。他若真如表面那般清廉自守、明察秋毫,潘一楠、王硕等人如何敢在他这刑部堂官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肆无忌惮、上下勾结地收受牛家巨额贿赂,私放朝廷钦定的死囚?他这刑部之主,若非早已同流合污,便是刻意纵容,甚至暗中主导。无论哪一种,其性质都绝非他轻描淡写的那‘失察’二字可以搪塞过去。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董小倩微微颔首,她的声音轻柔温婉,如同江南的吴侬软语,但说出的话语却切中要害,带着看透世情的通透:“关震此举,看似坦诚,实则狡猾。依小倩看来,这很像官场上常见的‘弃车保帅’之策。潘一楠已然落网,证据部分指向他,此事无法完全遮掩。他索性主动抛出这个已经无法保全的‘卒子’,承认这部分无法抵赖的罪责,试图以此展现‘悔过’姿态,换取陛下的心软,从而保住他自己更重要的官位权柄,或者……保住那些尚未被察觉的、更重要的东西。他或许在赌,赌陛下会念在他往日功劳和这份看似‘坦诚’的份上,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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