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郊外,紫金山深处。暮色如血,将层林尽染。最后一缕残阳挣扎着穿透硝烟弥漫的苍穹,在破碎的山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宁城外的硝烟,如同冤魂般缠绕着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久久不愿散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滞重气息——那是焦糊的木料、焚烧的谷物、火药燃尽的硫磺味,以及最难以抹去的,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昔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江南水乡,如今在清军铁蹄与高压政策的反复践踏下,如同一位被剥夺了华服的贵妇,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死一般的沉默。连那蜿蜒流淌的河水,似乎也载不动这亡国的哀愁,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沉重。
紫金山深处,林木愈发葱郁,却也难掩战争留下的创伤。断裂的兵刃、破碎的衣甲、偶尔可见的暗红色血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突围战。李大坤和他所率领的这支成分复杂的游击队,此刻正隐匿在这片相对安全的密林之下,进行着短暂的休整。气氛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疲惫刻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深入骨髓。
临时营地的选址颇为讲究,背靠陡峭岩壁,前有密林遮蔽,仅有一条隐秘的小径可供出入。即便如此,负责警戒的哨兵依旧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敢有丝毫松懈。营地中央,一小堆篝火被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火苗微弱,仅够加热少许饮水和处理伤口,生怕升起的烟柱暴露了行踪。
伤员们被安置在相对干燥的岩壁下,压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像钝刀子割着幸存者们本就紧绷的神经。草药的苦涩气味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构成这乱世求生最真实的背景。
金圣叹靠在一棵虬枝盘错的古松树下,他那原本颇具名士风流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头发被汗水和烟尘黏在额前脸颊,昔日那双看透世情、狂放不羁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忧虑与茫然。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水浒传》,书页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仿佛能从梁山好汉的揭竿而起中汲取某种精神力量。然而此刻,书上的字句却如同游动的蝌蚪,一个也入不了眼。他的思绪飘向了南京城破时的惨状,飘向了那些在“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严令下奋起反抗而倒下的亲朋故旧,心中一片悲凉。这卷《水浒》,此刻读来,竟不似小说,更像是这血淋淋现实的注脚。
不远处,刘子壮正蹲在地上,清点着队伍里所剩无几的物资。他的眉头紧锁,箭囊空空荡荡,仅存的几十支箭矢不少还带着修补的痕迹;那些依靠着李大坤传授的土法制成的土地雷,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数颗,黑火药更是珍贵如金,用皮囊小心装着,掂量着已不足数斤。
最让他心疼的是那门由李大坤带着几个巧手工匠,费尽心血、偷偷摸摸才铸造出来的小型山地炮,虽然在射程和精度上远不及清军的正规火炮,但在几次关键的战斗中,凭借出其不意,曾给予敌人不小的杀伤,更是提振士气的精神象征。然而,就在昨日的突围战中,为了阻挡追兵,争取转移时间,他们不得不将这“重器”遗弃,并在最后时刻由李大坤亲手引燃了剩余的火药,将其炸毁,以免资敌。那一声巨响,不仅炸毁了山炮,也仿佛在每一个义军心头炸开了一个空洞。
金堡则带着几个腿脚麻利、眼神机警的年轻人在营地外围忙碌着。他们利用树枝、藤蔓、石块,布置着简易却有效的警戒陷阱——绊索、陷坑、吊石。这些年轻人大多是被清廷的“圈地”、“投充”逼得家破人亡的农家子弟,或者是在屠城中侥幸逃生的市民,对这片山林的熟悉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迅速掌握了这些技巧。他们的动作依旧熟练,但那份深切的疲惫,却从他们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迟滞的步伐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
“牛鼻子,”金圣叹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习惯性地称呼李大坤这个伪装的身份,尽管他早已隐约感觉到这位“道士”的不同寻常。“洪承畴这老贼,手段当真狠辣绝情,剿抚并用,软硬兼施,这是要把我等往绝路上逼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正在给一个腹部受伤的年轻义军包扎的李大坤耳中。
李大坤没有立刻回答。他跪在伤者身旁,用烧红的匕首小心地灼烫着伤口边缘,以防止溃烂。那年轻义军咬着一截木棍,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气味。李大坤的动作因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透支而显得有些僵硬,但他的双手却异常稳定。
他的灵魂来自现代,何曾想过会亲身经历这等冷兵器与早期火器交织、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课堂上的历史记载,化作了眼前真切的痛苦呻吟和生死一线的挣扎。每一次处理伤口,每一次做出战术决策,都让他感到一种超现实的荒诞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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