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睿涵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僵。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他强行运气,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喉而出的呕吐感。他虽然来自后世,熟知这段历史,知道剃发令的残酷,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烈,但文字记载的冰冷与抽象,远不及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毫无人性的场面来得震撼与窒息。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源自现代人灵魂的怒吼与质问。
这就是野蛮对文明的践踏,这就是用屠刀推行的“统一”。
董小倩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她虽出身武林,练就一身武艺,见识过江湖厮杀,但何曾见过如此系统性的、针对平民的、理由如此荒诞的屠杀?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赤裸裸的恐怖统治,是种族与文化灭绝的前奏。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戚睿涵一步,右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去摸藏在宽大道袍下的短剑,但被戚睿涵用严厉的眼神及时制止。在这里,任何一点异动,哪怕只是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们肩负的使命,不容他们在此刻凭血气之勇行事。
两人沉默地看着那面在微风中似乎轻轻晃动的“奉旨剃发”旗帜,只觉得那白色是如此刺眼,那黑色是如此深邃,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周围的百姓们,在极度的恐惧和连续的刺激下,似乎已经变得麻木,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默默地、顺从地承受着这一切。街角只剩下剃刀刮过头皮的“沙沙”声,以及清兵偶尔响起的、不耐烦的呵斥声,衬得这片天地愈发死气沉沉,如同鬼域。
他们不敢久留,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与不适,低着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了这片血腥之地。心情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
穿过几条更加破败、行人稀少的街巷,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时代的残酷无所不在,他们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京城着名的刑场——菜市口。这里历来是行刑之所,空气中似乎常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洗刷不净的血腥气和腐败气。今日,这里的气氛更是肃杀到了极点。
刑场周围已经被大队手持长矛、腰胯顺刀的清兵团团围住,戒备森严,水泄不通。旌旗招展,上面绣着狰狞的兽纹和满洲文字。
中间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跪着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上至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者,下至懵懂无知、尚在母亲怀中哭泣的幼童,皆被粗糙的绳索捆绑,串成一串,如同待售的货物。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些女眷披头散发,低声啜泣着,声音嘶哑而绝望;孩子们则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又被大人死死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这声音在空旷的刑场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刺耳。
一名穿着肮脏囚服,但依稀能看出曾经是官袍样式的中年男子跪在最前面。他头发散乱,那根象征着屈辱的金钱鼠尾辫子也被粗暴地散开。他身上带着沉重的木枷,脚上拴着铁链,背脊却异样地挺得笔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悲愤、不甘与某种决然神情,目光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被驱赶来的围观人群,但无人敢大声喧哗,交头接耳也是极低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戚睿涵心中揪紧,拉住一个站在外围,面带不忍与悲戚之色的老者,低声询问道:“无量天尊。老人家,敢问这……这许多人,所犯何事?为何要株连如此之众?连妇孺也不放过?”
那老者看了看戚睿涵和董小倩的道士打扮,似乎觉得方外之人或许能少些忌讳,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泛着泪光,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两位道长是方外之人,有所不知啊。造孽,真是造孽啊。那位是前明的翰林学士,马博文马大人。唉,是个好官,清官啊,听说家里穷得只有四面墙,却一心为民请命。他……他前几日不知为何,竟然上书朝廷,说什么……说关外龙兴之地,地广人稀,闲置可惜,请求朝廷撤销柳条边,解禁东北,让中原无地流民可出关垦荒,以解民困,充盈国库……”
戚睿涵心中一动,柳条边,这是清朝为维护满洲贵族在关外的特权和经济利益,禁止汉人进入东北地区垦殖、渔猎、采矿而修筑的封禁篱笆墙。这马博文,竟敢触及这等敏感的核心利益议题?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听上去,似乎是利国利民之策啊?关外黑土地肥沃,若能开垦,可活民无数,何至于此?”戚睿涵故作不解,引导老者说下去。
“利国利民?”老者苦笑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道长,您这话在咱们心里头说说也就罢了。这哪是利国利民,这触犯了满洲勋贵的大忌啊。那关外是他们老祖宗的‘龙兴之地’,是他们退回去射猎享乐的自留地,岂容我们汉人前去染指、开垦?听说马大人的奏折惹怒了摄政王和太后,被定为‘动摇国本,居心叵测’之罪,不仅要斩首示众,还要……诛连九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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