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熏风卷着馥郁的花香暖融融地吹来,拂过宫人们的襟袖,却激起一阵寒彻骨髓的战栗。“是该死。三皇子若有不测,你们怎么死都不为过。”
意贵妃安顿好惠安公主,便急急地赶了过来。见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她因女儿身子无碍而略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亦跪下行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公西韫怒意不减,拂袖道:“朕不安!意贵妃,唐福宫的人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你平日又是怎么上心的?”
宋湘宁朦胧的泪眼里渐浮现出恨意,她顾不得尊卑,扬声问道:“贵妃娘娘,昔日臣妾贱体违和,您不忍臣妾病中受累将溟儿抱去了唐福宫抚养,可您是怎么抚养溟儿的?小小的孩儿尚不足一岁,便要受这等病痛摧残!臣妾竟不知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意贵妃顾不得同她分辨,忙向皇帝请罪道:“皇上,臣妾没能照顾好三皇子,是臣妾的罪过。臣妾自知无才无能,却也万不敢有龌龊害人之心。昭容妹妹爱子心切,臣妾体谅妹妹慈母心肠,不会计较妹妹失言之举,可也不能无故蒙受不白之冤啊。自三皇子养于臣妾膝下,臣妾自问未能曲尽调护之宜,却也是尽心竭力不敢怠慢。从前三皇子常有夜啼之行,扰得阖宫不安,臣妾每每听到哭声,便连忙赶去看视,总要亲自抱在怀中哄劝一番,直到孩子入睡才离去。妹妹此语,实叫臣妾有冤难诉,抱屈难申啊!”
一旁跪着的云夏、绮药也忙为主子申雪道:“皇上,娘娘所言不虚,奴婢们亲眼所见。唐福宫上下皆可为娘娘作证!”
公西韫心里牵念爱子,无心在此处纠缠,不耐摆手道:“罢了,朕不想再追究这些。待溟儿好些后还是送回宜华宫抚养,贵妃又要照顾公主,又要统摄六宫,还是少操些心吧。”
意贵妃见他神色凛然,自知皇帝是对她动了怒,也不敢有异,只得惴惴受了命。
公西韫思及方才在慈宁宫所听到的话,眉心倏地一跳,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些审视。又想到贵妃数年如一日的恭谨淑慎,一时也踌躇起来。却终究是一腔烦绪,剪不断,理还乱,心里暗暗摇头,不愿再想,只令道:“你回宫去罢。看顾好璧儿,莫要让她受了惊。”意贵妃唯唯应下退去。
公西韫回身看到哭得已近喑哑的宋湘宁,他叹了一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闷声道:“玥儿,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并不能为孩子做什么,传到殿中,反倒叫伺候的人分心,更不利于溟儿安养。”
宋湘宁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哭声已弱成抽噎,唯有眼角的泪水仍绵绵涌下,像碎玉残冰,每一下的流动都在深深地刺痛着她,也一点点抽去了她的神魂,恍惚中只能一声声念着:“溟儿,溟儿……”
天色遽然暗了下来,遥岑天际,浓云叠浪,一道紫电劈空而下,银蛇般缠住金脊鸱吻,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片度上一层寒光,映得阶前朱影森森。雷声随之滚来,似千面夔鼓齐鸣,轰然作响。画檐下的栖禽被惊起,翼声扑簌簌响绝于长空深处。
雨脚随之倾泻,如天河决堤,万箭齐发射向丹墀。白玉阶瞬成飞泉,珠玑四溅,迸入珠帘般的雨幕中,共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罗网,将整座弘章殿牢牢笼住。喧阗的雨声渐渐湮没了慈哭,又似乎使其乘其势而上,哀音随瀑四驰,化作九天悲鸣,遍彻紫禁丹阙。
内侍连忙撑伞上前,为帝妃遮雨。有银丝间或打在二人发间,如霜雪染鬓,洇出一片凄寒。他们是天家尊贵的一双燕侣,却也是这世上一对无助的父母,执手相看,却终是无语凝噎。
宋湘宁的脸上雨泪交横,胭脂褪尽,玉面惨澹若暮冬残雪,饶是满眼不舍不甘,也终究化作惘然,半晌低低道:“臣妾会回宫为溟儿祈福,保佑他早日好起来。”
公西韫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道:“朕也会去崇原殿祈求列祖列宗,护佑我们的溟儿平安渡过此劫。”
皇帝虽如是将玥昭容劝回了宜华宫,却也因忧子心切而愁肠百结,在昭麟宫里长吁短叹。入夜后还下旨令太医署十二时辰轮值,不得片刻懈怠,三皇子若安,不吝万金之赏。而玥昭容亦是日夜抄诵经文,送去春熙殿焚烧祈福。可谓是椿堂失色,萱室暗泣,眉锁层层,钧压千千。一个在宜华宫对烛垂泪,一个在昭麟宫凭窗独立,有道是身各两处,情牵一事。要知三皇子能否渡此天花之劫,还要论后话。
而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早已一阵风似的传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六宫上下无不是人心惶惶,惴惴难安。而其中最惊恐的莫过于洛御女,屏退左右后她忙一把拽过汪横,声调因为颤抖而变得尖细:“是不是那个乳母?是不是她将天花传给了三皇子?是不是?是不是?!”
汪横也吓得不轻,还是撞着胆子安慰道:“主儿别多想,奴才打听了,宫里得疫病的人不少,尤其是冷宫与浣衣局那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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