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州下了第一场雪，晨光微熹时，展衡顶着青黑的眼袋推开房门，正对上宋沅薇倚在廊柱下的身影。她脚下散落着七八个踩扁的雪球，狐裘领口凝着霜花，分明是守了一整夜。
"宋二小姐这是......"展衡干笑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铜锁。
"药王谷金针渡穴的法子果真了得。"宋沅薇碾碎最后一个雪球，冰碴从指缝簌簌而落，"昨夜你说，陆将军在花月楼用银针封了我三处大穴，这才抹去我中毒后的记忆？"
展衡后背渗出冷汗。昨夜醉酒时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翻涌，他忽然记起陆无忌在荒漠中救他时说过的话——"若她知晓真相，我便再不能这样守着她了。"
"驾！"
马嘶声划破院墙，展衡猛地撞开窗棂，却见宋沅薇早已策马冲出角门。她手中扬起的马鞭上缠着药王谷特制的金铃索，正是昨夜从他腰间顺走的。
宋沅薇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人人都觉得宋沅薇软弱，只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子，其实她已经不知不觉中学了很多东西。
"宋沅薇！那是捆疫病患的——"
"告诉陆无忌，他若再躲着，我就把这铃铛系在沙州城头！"少女清越的嗓音混着铃铛声飘进风雪。展衡望着雪地上蜿蜒的蹄印，突然想起三日前陆无忌临走时，曾望着宋府方向说："西北的风雪最会吃人，她该留在沛州就足够了。"
展衡连忙也追了上去。
......
十日后，不度城。
陆无忌盯着沙盘上那串突兀的金铃，喉结重重滚动。疫区飘来的焦糊味渗进铠甲，刺得他眼眶发酸。那日宋沅薇策马闯入军营的画面又在眼前晃动——她裹着黛色斗篷穿过隔离的鹿砦，铃铛在染疫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清脆作响。
"将军，宋二小姐今日又去了城南粥棚。"扶风捧着药碗进来，见陆无忌又将金铃攥进掌心，忍不住劝道，"那些流民连汤勺都抢，小姐的手背都被抓伤了......"
瓷碗摔碎在案几上，陆无忌霍然起身。玄铁护腕撞得沙盘中金铃叮咚作响，映出他眼底猩红的血丝。
展衡的信鸽先一步飞来不度城，告诉陆无忌他的秘密已经暴露，宋沅薇正在来算账的路上。
三日后宋沅薇和展衡到达不度城。之后的七日陆无忌躲进疫区最危险的西南角，她却像团烧不尽的野火，硬生生在隔离的布幔上烫出个窟窿。
暮色降临时，陆无忌终于在一顶漏风的帐篷里找到宋沅薇。她正给个发热的孩童喂药，袖口染着褐色的药汁，嘴里哼着支古怪的调子："两只老虎跑得快......"
陆无忌从她的身后伸出手，接过汤碗。
"学姐。"
沙哑的呼唤惊得药碗倾斜，宋沅薇猛地回头。逆光处的高大身影穿着铠甲，戴着面具，与校园里阳光休闲的装扮完全不一样。
但是又如此相似。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陆无忌又说了一句。
“路极。”宋沅薇说出他现代世界的名字。
陆无忌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愣了一下，说道：“是我。”
“你早就知道我是宋小薇了？是在韵玉郡主的生辰宴上？”宋沅薇问道。
“不是，”陆无忌叹了口气，“是在栖霞山......水池那次。”
宋沅薇回想这个事情，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陆无忌的真实容貌，还脱口而出了“路极”，结果被陆无忌否认了。
“你......所以我喊你路极你为什么不答应？”宋沅薇又气又觉得好笑，明明自己也发现了，怎么就被瞒混过去了？
“那时候我身边并不安全，你也遇到了，因为皇帝要削藩的事情，很多人追杀我。”陆无忌低着头说道，“我不能保护你，和你保持距离或许更好。”
宋沅薇是气笑了：“那你乔装成我侍卫做什么？这是保持距离吗？又三番五次救我？”
“我只是......”
陆无忌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啜泣的声音，他抬头看到宋沅薇已经流下了眼泪。
宋沅薇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从来没有哭过，却在这里，见到了陆无忌，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委屈和孤独都发泄了一通。
陆无忌手足无措，往怀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有，只好把自己袖子干净的部分撕下来递给宋沅薇擦眼泪。
“这下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不......不会了。”陆无忌马上保证道，“这个世界尔虞我诈太多了，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无忌还有点不好意思。
宋沅薇被陆无忌的羞涩给逗笑了，给了他一拳。
“你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害怕吗，我知道自己这个原主结局有多惨，还有，都是你这个人物害的。”
“什么意思？”陆无忌不明白，“这里不是古代吗？”
“架空！”宋沅薇惊讶他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这么安安稳稳地假装陆无忌这么久，“我们穿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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