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在除州的卫戍部队呆过一阵子，也算是个荣耀老兵。”
在老头偏僻的院子里，两人坐定。黎煊面前的小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两个陶碗。
氤氲的茶气升腾着。
黎煊此刻确实有些口渴，但他看着碗中的热茶，使劲地咽了口唾沫，没敢去喝。
“在下平谷村人士黎煊，还未请教前辈大名？”他的目光落向坐在对面的紫衣老头。
“黎捕头的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只见老头端起热茶浅饮了一口，淡然道：“我名孟良，本在除州千乘卫任职，后来年纪大了，就从军队退了下来，在这个村里定居，做点小本买卖。”
“小本买卖？”
大爷说他曾在千乘卫任职，黎煊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那些入选千乘卫的兵卒，至少都有炼气境的实力。以大爷的体格来看，炼气境是不可能了，年轻的时候在千乘卫当个后勤人员还是没问题的。
他倒是对大爷口中的“小本买卖”颇感兴趣。
在黎煊的印象里，所谓小本买卖不外乎就是做点手工活，然后出门摆个地摊什么的。
比如卖个糖葫芦、磨个豆腐或是做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之类的。
岂料大爷的话，越说越变得离谱起来……
“当时从军队刚回家，赚钱的买卖都让人做起来了，咱也没赶上好时候。”
“想做个大买卖，又没有多少本钱。思来想去，就只能拾起在军队时候的手艺，搓点炮仗卖卖。”
“那时候碳……才三文钱一斤。硫磺贵点，得七文钱一两。至于硝石嘛……山后边的矿洞里有的是，随便捡。”
“这样算下来，一盒炮仗的成本也就十二三文钱、十五文钱都不到，我卖出去一盒就能赚三十文钱。”
“翻倍的赚。”
孟老头的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
“我搓的炮仗质量好、威力大，前几年在这十里八村享有盛名。附近的这些村民来买我炮仗的人很多，我都忙不过来。”
“甚至有隔壁县的那些大户，有什么喜庆事也都来买。”
“我从早上天卯时就起来干，一直得干到晚上戌时才能休息，就这样订货的单子都排到了半年以后。”
“那几年说实话，我赚的钱比县老爷还多。”
“我一天就能做三四十盒，你算算我这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可惜好景不长。”
春风得意转头空，只留下一抹遗憾。
“我记得当年隔壁县有两个村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矛盾，两个村的村民打了起来。可能是觉得用锄头铁锹不过瘾，他们不知道怎么着就使上了炮仗。”
“娘的，使的就是我做的炮仗。”
“炸死了三个，炸残了八个。”
“隔壁县的大老爷差捕快来拿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家产被人罚没，我也进了大牢，这才知道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是我痛哭流涕的认罪，县老爷又看在我曾为除州出过力的份上，这才对我从轻发落，判了我三年监禁。”
“黎捕头，我这刚从隔壁县的监牢里出来，你母亲她就……我实在是……唉……”
黎煊垂下了眼眸，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母亲心怀死志，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怨不得别人。
他此来，并不想追究母亲的死，而是别有目的：“孟先生，像你卖给我娘的那种炸药，你应该还能做出来吧？”
终于谈到正事了。
孟大爷微微坐正，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下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我毕竟刚出来，像那种东西，实在是……”
黎煊用冷厉的眼神打断了他：“一百盒。”
“五天后我差人来取。”
“我按市场价五十文一盒给你，但我要的东西烈度更高，能够摧平山头的那种。”
没给孟老头任何开口拒绝的机会，黎煊从袖中捏出一锭纹银放在桌上：”这是两成的定金，剩下的八成待取货的时候我再付。”
“黎捕头，那个……”
孟老头着急的想说话，却被他挥手打断：“我知道五天一百盒并不是你的极限，你也没必要跟我推脱。”
“这批货我要定了，你留不住它。”
“如果你敢不做这单生意，那我便上报大老爷，让他好好查查你这个私制火药的退伍军卒，是不是有谋害官差的嫌疑。”
黎煊说完，大袖一拂，揣着腰刀便起身出门去了。
他料定这孟良绝不敢拒绝自己，故而也没有必要留下来跟他扯皮。只待时限一到，差陈平过来取货就是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走后不久，孟老头便拿着那两纹银来到了马棚，掀开藏在草堆下的暗门，踩着陡峭的石梯走了下去。
随着光线的进入，这方狭小逼仄的地下室才慢慢明亮起来。
只见紧密排列的层层货架上，堆的全都是一卷卷的大炮仗！
这些大炮仗少则六个一卷，多则十个甚至十五个一卷，安静的堆叠在这小小的地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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