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个为首的黑袍人，被一根最粗壮的根须高高吊在半空。
四肢被更细的根须洞穿，死死钉住，无法动弹分毫。
只能用那双惊骇欲绝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人间炼狱。
哗啦啦——
那些绞杀了所有人的乳黄色根须，此时却温顺得不像话。
其中一根最纤细的，主动游走到林如海身前，灵巧地在他的铁链锁扣上轻轻一拨。
咔哒。
沉重的铁链应声坠地。
砸在沾满血污的岩石上，发出一声脆响。
林如海终于恢复了自由。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被勒得发青的手腕。
可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震撼之中。
林如海低头，看着满地破碎的尸身与滑腻的内脏，再看看自己安然无恙的身体。
目光怔怔地落到那些粗细不一的根须上。
就是这些东西……救了自己？
为什么？
轰隆！
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洞窟的入口处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大块的岩石混合着呛人的烟尘，朝着洞窟内部轰然崩塌。
然而。
那些碎石还未落地，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定在半空。
下一瞬，它们无声地化作了齑粉，簌簌飘落。
一道青色身影，突兀地穿过弥漫的烟尘。
没有沾染一丝尘埃，轻飘飘地落在了林如海面前。
那张小脸，刻在骨血里，无比熟悉。
林如海瞳孔地震，嘴唇翕动。
激动之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他的女儿。
黛玉。
可……又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儿。
眼前的黛玉，眉宇间再寻不到半分江南水乡的柔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刺骨的杀伐气！
“父亲，女儿来迟，让您受惊了。”
黛玉的声音清冷依旧，此刻落在林如海耳中，却不啻于天籁。
林如海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凌厉杀气的女儿。
心中是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
被绑架，被囚禁，然后……被用一种完全超乎常理的方式，救了下来。
而救他的人，是他的女儿。
黛玉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我们回去。”
她的手很暖，却带着一股能将所有动荡都抚平的安稳力量。
就在此时，那个被高高吊在半空的黑袍首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魔鬼！你……你是魔鬼！”
黛玉脚步一顿，侧过脸，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噗嗤！
那根吊着他的根须猛地收紧！
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后，他的脖子被硬生生勒断！
头颅无力地垂下，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黛玉这才回过头，对着惊魂未定的父亲，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我们走吧，父亲。”
话音刚落，一根巨大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蜿蜒而上，将父女二人稳稳托住。
随即，巨藤拔地而起，冲向天际！
呼啸的气流刮过耳畔，脚下的洞窟在视野中急速缩小。
连同那些血腥的碎尸与绝望的哀嚎。
彻底被不断坍塌的山石掩埋，化作一座永不见天日的坟场。
身后是地狱，身前是归途。
当黛玉带着林如海回到总督衙门时。
郭开第一个从大门内冲了出来。
看见来人，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狠狠揉了揉眼睛。
“林大人！您……您总算回来了！”
“末将……末将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林如海双脚落地，身体还有些虚浮。
但他根本顾不上与郭开叙旧。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定格在了那个站在琳琅身边的小男孩身上。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分明就是女儿黛玉的翻版。
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神韵。
却像极了，很多年前，铜镜里的自己！
是……
林如海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文杰！
黛玉上前，牵着小男孩的手，一步步走到林如海面前。
她弯下腰，对百般依赖自己的弟弟柔声道：“文杰，叫父亲。”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已然呆若木鸡的父亲，眼中有泪光闪动。
“父亲。”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是文杰。”
“是当年……我以为，没能保住的弟弟……”
轰！
林如海的身体剧烈一震，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这一生，宦海沉浮，早已练就一副波澜不惊的心肠。
可此刻，所有的镇定与从容，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缓缓蹲下身，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提线木偶。
那双在奏折上挥斥方遒的手，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颤巍巍地伸出去，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
就好似眼前这个小小的、鲜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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