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的作坊位于博物馆后院老办公楼的四楼，地方不大，仅三四十平，看上去十分简陋。
罗杰一行三人进门后，顿时觉得空间更显局促。
幸好王小米察言观色，拉着施楠楠说要去外面转转，留罗杰独自留下来与老高讨论学术问题。
然而，罗杰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和金银器的工艺毫无关系——
“高师傅，cp区也不算啥黄金地段，怎么不换个大点的地方？”
“我记得非遗传承人是有拨款的吧？”
“习惯了。”老高淡淡地回道，“有些不太重要的活儿，我会带回家做。当年老馆长分了套房子给我，地方倒也还宽敞。”
“原来如此。”
罗杰原本还以为老高因为过去的事情，连补贴都被人克扣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能帮忙想个办法，比如给祝如烟打造一顶纯金王冠，多少能缓解一下经济压力。
但既然钱不是问题，他也就没再多提。
毕竟，若是老高手头宽裕，就没法确保他能对某些活计守口如瓶，也就不适合作为“乐子人联盟”的供应商。
“行吧，那咱们还是聊聊金银器的工艺。”
罗杰主动把话题拉回正轨。
老高倒也痛快，在看过罗杰“青铜器修复及复制技艺传承人”证书的照片后，立刻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大家同属一个行业，又不存在竞争关系，自然愿意多交流。
于是，他从最常见的技法开始，耐心讲解。
累丝、刻画、錾花、炸珠、掐丝、镂雕……
这些工艺最早可追溯至秦朝，在清代时达到巅峰，而到了现代，却渐渐式微。
如今能在常见金饰上见到的，基本只有“刻画”工艺，而且大多由机器完成。
罗杰对这些手法并不陌生，听完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在聊到“掐丝”时，他忽然问道：
“掐丝珐琅这类器物，你们有没有尝试做过？”
老高摇了摇头。
虽说这里是明十三陵博物馆，而掐丝珐琅正是明朝景泰年间兴起的工艺，又称“景泰蓝”。
但十三陵中唯一发掘过的定陵，墓主是大明出了名的贪婪暴君——万历。
对于万历而言，掐丝珐琅根本入不了眼。
他的陪葬品几乎全是金器和玉器，因此老高仿制最多的，也都是这类物件。
“可惜了。”罗杰摇头，“其实现在的市场上，景泰蓝比这些庸俗的金玉器值钱多了。”
“但我们做文物复制的，向来不考虑市场价值。”老高淡然道。
“确实如此。”
罗杰也知道他说得没错，便不再多言。
这类日子过得一团糟、却仍执着于手艺的匠人，他始终怀有一份敬意。
但要他赞同对方的生活理念，恐怕是不可能的。
结束了作坊参观，罗杰怕师妹她们等得太久，便起身告辞。
老高很客气，表示要送送他们。
然而两人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王小米匆匆跑进来，凑到罗杰耳边低声道：
“师兄，高师傅的老婆回来了！”
“什么？”罗杰差点没稳住表情，“你确定？”
“千真万确！而且，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咱们的老熟人。”
“谁？”
“邹天师。”
“卧槽！”罗杰忍不住小声爆了句粗口。
但他很快意识到，王小米不可能无缘无故进来报信，而当事人老高还在对面不明所以，便连忙找了个借口：
“高师傅，失陪一下，我和师妹有点事要商量。”
“我送送你们。”老高还未察觉异样，脸上满是热情。
“我们又不走，你送什么？”
罗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摁回了椅子上：“你先坐下，等我们确认完情况，再跟你细聊。”
“呃……行吧。”
老高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坐了回去。
……
走出房门，罗杰立刻把王小米拉到墙角，压低声音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王小米皱着眉，显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楠楠姐在外面随便逛着呢，结果之前那个大妈突然过来，直接问我你和高师傅在哪儿。”
“她听说你们还在工坊，立刻让我过来找你，说无论如何都得把老高稳在屋里，千万别让他出去。”
罗杰听完，满脸疑惑。
老高有什么好躲的？他可是受害者，真正该躲的人不该是那个女人吗？
这也太欺负老实人了吧？
“老高的老婆不是个文物大盗吗？为什么不报警抓她？”
“大妈说没用，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盗窃文物的案子早就过了追诉期。而且当年也没法确定一定是她干的，立案报告里连她的名字都没写。不然她哪敢大摇大摆地回来？”
“靠，还有这种事？”
罗杰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觉得荒唐得像在听故事。
如果不是前阵子刚撞上蔡总公然倒卖文物，他恐怕都要怀疑这是编出来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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