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蒙是寒门出身，但此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皇权的残酷和政治斗争的深沉，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我总算明白卢凌风为何被下放到云鼎做一个小小的县尉了……”
若是他在长安，以他刚直的个性，怕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被嚯嚯的。
卢凌风虽然刚，但是以他范阳卢氏的出身，保住条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人家有硬气的资本，而自己这种在长安算得上毫无背景的出身，怕是连上朝都活不过。
姜清言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抱住他轻声道：“要不这个刺史你别当了？”
马蒙沉重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副“……”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家娘子真的是……很可爱。
“这是朝廷的命令，我哪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既然和陆都督做了交易，就不能中途放弃，不然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姜清言吓得坐直了身子，一把捂住他的嘴默念道：“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啊不对不对，坏的不灵好的灵！”
马蒙心情好多了，忍不住开起玩笑：“这么舍不得我啊？”
姜清言挼他的脸怒道：“你想让你的孩子将来没爹没娘吗？”
“……我说的是我死了，孩子为啥没娘？”
马蒙满头问号，突然感觉话题非常不吉利，正打算扯开话题，姜清言理直气壮道：“你要是没了我还怎么活？如果真到了那等境地，我大概很快就会郁郁而终，孩子多可怜啊……”
她的神情很是随意，好像完全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极其自然地说了出来。
马蒙定定地看着她，心头大震。
姜清言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抚了抚手臂，讨好地凑上去捏他的脸，笑眯眯道：“既然和陆都督做了交易，现在条件我知道了，你也马上帮他们办成事了，他们怎么回报你啊？”
马蒙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眼神愈发温柔，怜惜地看着她的发顶：“我从七品升到四品，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姜清言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倒吸一口凉气道：“真是富贵险中求啊，还得是我夫君，艺高人胆大，一般人哪有这个胆子做这么大的交易啊？”
马蒙但笑不语，两人窃窃私语半宿，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姜清言自从有孕以后，睡眠质量更不好了，马蒙不陪睡都不放心，半夜醒来无数次照顾她。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马参军默默在心里发誓，生出来若是个小子，一定要狠狠操练，才能叫他知道什么是孝顺父母……
一大清早，原本正睡得香甜的姜清言突然起身，从马蒙身子上方探出了床帐外。
马蒙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速度更快，顺手从榻边拿过痰盂，精准地放在她面前，姜清言趴着吐的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吐完，脸色都发白了。
马蒙心疼不已，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叫人进来收拾，自己顺手从床头拿出一个罐子，取出几颗咸酸梅喂到她嘴边。
“还难受吗？先躺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润润喉……”
姜清言制止了他，靠在马蒙怀里，有气无力道：“没事，你抱抱我就好了。”
马蒙见她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之，偏偏这种事他一个男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话地抱紧她。
姜清言已经习惯了，虽然这段时间吐的难受，但吐完就舒服了，只等着这个阶段早日过去，然后她便能该干嘛干嘛了。
她现在这样，马蒙每天不错眼地盯着，一点活儿都不让她干，她真是闲得难受……
两人正温存呢，外面有下人来报：“参军，陈直小哥请您回公廨一趟。”
府里人都知道，参军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去打扰他和夫人，所以除非马蒙传唤，也没几个冒失的敢直接进去，都是在外面回话。
虽然都说参军要升官了，可毕竟旨意还没到，大家还是习惯性称呼参军。
马蒙也懒得在意这些称呼，听见这话就知道是要开始处置廖家了，姜清言也听得清清楚楚，推了他一把让他快去。
“你安心去吧，我一会儿再睡……”
马蒙留恋地看了两眼，也不再耽搁，穿衣下地早饭都没吃，回公廨忙正事去了。
昨夜已经征得陆都督的同意，马蒙一到公廨就有都督府的人亲自来送了手谕，让他可以放开手脚去查找廖家与云鼎仙阶幕后之人勾结的“证据”。
马蒙心领神会，谢过那人之后就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往城外去了，后面还绑着廖运昌和刚醒过来的廖运辰。
小五也被堵了嘴，捆在最后面跟着走，马蒙看不顺眼廖运辰，但是看这小子脸色苍白，好像随时会厥过去，怕他半路上再晕过去，索性让陈直带着他。
陈直只好委屈巴巴地应了，把廖运昌横在马上，马儿跑得也不快，反正廖家离寒州城也不远，只是他们自持身份，不愿在城内聚居，所以才独自找了家族聚居地。
马蒙对这种所谓的世家排面嗤之以鼻，半点实事都不干，一点民情都不管，被朝廷灭了正好。
这种肥羊养了这么多年，把他们的产业查抄一遍，抵得上城中百姓一年的赋税，他又有理由减轻对百姓的苛捐杂税了……
因为他是想打廖家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并没有提前通知，今天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过来就是要快刀斩乱麻，收拾世家最忌讳拖得太久，难免夜长梦多。
陆思安把马蒙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只有他这种性格的人才是世家克星。
对于重视体面的世家大族而言，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才是最难对付的，做事完全随心所欲，没那么多章程，且跟世家没有利益往来，执行这种抄家的任务可太行了！
陆思安不打算亲自出面，不过马蒙需要的一切文件他都会一力承担，确保他的一切行为“合理合法”，挑不出错处。
盘踞寒州数十年的廖家忽然要陨落了，陆思安难免有几分唏嘘。
虽然他也看不惯世家特权，可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世家的一员，天子的这番政令很明显代表了新的皇权方向——皇权已经不需要世家这种利益集团来帮忙维持了。
世家的陨落已经无法阻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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