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颖发现,自己那温柔和善的婆婆突然变了一个人。
“你老公的工资卡,”婆婆将卡推到她面前,“从今天起归你管。”
“他要是敢有意见,你就告诉他——”
“这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规矩。”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凌晨一点,我揉着酸涩的眼,保存了改了不知第几遍的汇报PPT。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冰箱压缩机偶尔发出沉闷的“嗡”一声。林海还没回来。微信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我晚上八点发的“大概几点回?”,石沉大海。屏幕冷白的光映着我眼底的疲惫和一丝麻木的火气。这个月,第四次了。理由永远是“应酬”、“客户难缠”、“走不开”。
我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主卧,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一点暖黄的光。婆婆还没睡。我脚步顿了顿,心底那点对林海的怨气,不知怎的,掺进了一丝复杂的涩。婆婆上个月刚从老家过来,说是想我们,顺便“帮衬帮衬”。可我知道,多半是林海他那张天花乱坠的嘴哄来的,毕竟家里多了个免费保姆,他更可以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
我端着水杯,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婆婆没像往常那样靠着床头打盹或者听收音机,她端坐在床沿,背挺得笔直,床头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素净的墙壁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她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正垂眼看着。
“妈,怎么还没睡?”我放轻声音,走了进去。
婆婆闻声抬起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平日等我晚归的温柔笑意,也没有困倦,眼神是种我从未见过的、沉淀下来的平静,静得有点深,底下像是结了冰的湖。她朝我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小颖,过来,坐这儿。”
我依言坐下,心里有些打鼓。水杯握在手里,温热透过玻璃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婆婆没立刻回答,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单上,用两根手指,慢慢地、平稳地推到我面前。那动作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
那是一张银行卡。深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正是林海的工资卡。每个月,那上面的数字会准时跳动增加,然后经由林海的手,像沙漏里的细沙,迅速漏向各种我看不见的、他口中“必要”的地方。家里的开销,房贷,孩子的学费,我的工资填进去一部分,剩下的窟窿,是我日复一日拆东墙补西墙的焦虑。
“这个,你收好。”婆婆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我混沌的心湖,激起清晰的、带着凉意的回响。
我愣住了,看着那张卡,又看看婆婆。“妈,这是……林海的工资卡?给我干嘛?一直都是他自己拿着的。”
“从今天起,归你管。”婆婆说,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不躲不闪。“以后家里所有的钱,进哪笔,出哪项,你来经手,你来记。林海每月留点零花,其他的,你安排。”
我脑子有点乱,第一反应是荒谬,还有一丝本能的惶恐。这算什么?婆婆要替我“夺权”?可林海那性子……“妈,这……这不好吧?林海他肯定不乐意,他那个人您知道的,把钱看得重,又爱面子,再说,我也……”
“他有什么不乐意?”婆婆截断了我的话,语气依旧平稳,但那平稳之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露了出来,“他挣的钱,是夫妻共同财产,养家糊口,天经地义。他以前怎么拿,我不管,现在,这个家,得有个家的样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管他的钱,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为下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心惊肉跳,不想再在给孩子报兴趣班时左右为难,不想再听到他轻飘飘地说“钱又花哪儿去了”。可这些话滚到喉咙口,又被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压了下去。说了又有什么用?婆婆是好心,可这好心,会不会把我和林海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婆婆像是看穿了我所有的犹豫和退缩,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拿着水杯的手。她的手很凉,皮肤粗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但握得很有力。
“小颖,”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压低了些,每个字却更清晰,更像锤子敲打下来,“他要是敢有意见,你就告诉他——”
她停顿了一下,卧室里安静极了,我几乎能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马路上夜车飞速掠过的、拉长了的尾音。
然后,我听见婆婆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规矩。”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婆婆的眼睛里。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有时显得有些过分宽容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我完全陌生的东西,沉重、痛楚,还有一股被岁月打磨得尖锐无比的决绝。那句话,不像是在说给林海听,更像是一道从遥远过去劈来的闪电,带着森冷的寒气,烙印在她自己的骨血里,如今,她把它递给了我,像递出一把生锈的、却仍能见血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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