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的金銮殿上,往日维持的君臣礼仪与宗室和睦,此刻已被求生本能和私心撕扯得粉碎。
争吵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撞击着华丽的梁柱,在多尔衮听来,却如同群鸦鼓噪,令人心烦意乱。
他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看着眼前这群人。
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宗室元老,此刻虽面色故作镇定,言辞激昂,仿佛一切都是为了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为了满城无辜生灵。
但他们眼底深处那抹算计的精光,以及因辽阳、十里河之战中刻意保存实力而带来的莫名底气,早已将他们出卖。
“多尔衮!辽阳之败,十里河之溃,皆因你轻敌冒进!如今还要挟持皇上、抛弃宗庙,远遁苦寒之地,你这是要将我爱新觉罗的基业彻底葬送!”
济尔哈朗的指责掷地有声,须发皆张,好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
多尔衮心中冷笑。
葬送基业?真正在葬送基业的,正是这些只知守着盛京富贵、贪图安逸的蛀虫!
辽阳苦战时,他们的精锐在哪里?十里河血战中,他们的援兵又在哪里?
如今大厦将倾,他们想的不是如何挽狂澜于既倒,而是迫不及待地要拿这破碎的河山、拿小皇帝、甚至拿所有八旗子弟的命运,去和敌人做交易,换取他们自家一门一姓的苟安!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多铎和阿济格。
自己的亲兄弟,此刻也因对未知苦难的恐惧和对眼前屈辱的不甘而陷入了犹豫。
他能理解他们的挣扎,但心底仍不免掠过一丝失望。
真正的爱新觉罗子孙,岂能没有搏击风浪、从头再来的勇气?
这些人都靠不住了。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济尔哈朗、代善之流,已是冢中枯骨,只待明军一到,便会摇尾乞怜。
甚至连一些血脉相连的兄弟,在绝境面前也未必可靠。
绝望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超脱般的清醒和随之而来的决绝。
他与这些人,已然不是同路者。
他们想着的是投降,是妥协,是苟活。
而他多尔衮,肩上扛着的是兄长的托付,是爱新觉罗这个姓氏的荣辱,是大清国祚能否存续的千斤重担!
再争论下去,毫无意义。
每一刻的拖延,都是在给魏渊收紧绞索的机会。
他不能再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内耗上。
于是,面对济尔哈朗等人步步紧逼的诘问,多尔衮选择了异常的沉默。
他脸色阴沉如水,只是听着,偶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叫嚣得最凶的济尔哈朗等人感到一丝不安,但他们更多地将其解读为多尔衮理屈词穷的表现,气焰反而更加嚣张。
他们不会知道,在这片沉默之下,多尔衮心中已然做出了一个冷酷而坚定的决定。
他要抛开这些累赘和叛徒,独自承担起延续国运的使命。
他要带着小皇帝,带着真正忠于大清的种子,北上!
无论前路是冰天雪地,还是刀山火海,他都必须走下去。
这不再是争吵,而是他必须独自去完成的、一项孤独而伟大的事业。
殿内的喧嚣,此刻在他耳中已渐渐远去。
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如何连夜部署,如何安全撤离的具体事宜上。
与这些冢中枯骨,已无话可说。
终于散会了,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地离开了皇宫。
小小的福临刚刚在乳母颤抖的安抚下重新入睡,梦里似乎还回荡着大殿上那些可怕争吵的余音。
然而,一场更深、更真实的噩梦随即降临。
寝宫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击声在寂静的深宫里格外刺耳。
不是太监们那种小心翼翼的脚步,而是沉重、杂乱、带着金属摩擦声的步履。
福临吓得一个激灵坐起,睡意全无。
朦胧的烛光中,他看到的不再是恭敬的宫人,而是一个个身着冰冷铁甲、身影高大的士兵,他们的脸在阴影里显得异常狰狞。
“皇上,请起身。”
一个声音响起,冰冷而不容置疑。
福临认得,那是十四叔多尔衮的声音,但此刻这声音里没有往日的复杂情感,只有一种让他浑身发冷的决绝。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几个粗手粗脚的士兵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龙袍被胡乱套在他瑟瑟发抖的小身子上,盘扣系得歪歪扭扭。
他想哭,想喊乳母,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他看向多尔衮,希望从这位平日里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叔父眼中看到一丝安抚,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被半扶半抱地“请”出了寝宫,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宫道。
夜色深沉,只有士兵手中火把跳跃的光芒,将晃动的人影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如同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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