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城方向杀声震天、炮火轰鸣之时,辽阳城北的战场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里,是辽阳城的制高点,望京台。
清军主力凭借此地利,早已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火枪弓箭从坚固的工事后探出,如同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尖刺,冷冷地俯视着下方蜿蜒而上的坡道。
两天前,当祖大寿第一次策马勘察北城地形时,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作为在辽东打了大半辈子仗的老将,他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要想从正面强攻克复此地,无异于痴人说梦。
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守军视野开阔,火力足以覆盖所有进攻路线。
这根本就是一块插满尖刀的铁板。
因此,当一天前魏渊在中军帐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他“率三千兵马,主攻北城望京台”时,祖大寿心中没有一丝意外,只有一股冰凉的寒意。
三千人,进攻如此险要之地,面对兵力占优、以逸待劳的清军精锐?
这根本不是主攻,这是送死,是再明显不过的“弃子”战术。
魏渊是要用他和这三千儿郎的鲜血,牢牢钉住北城的清军,为真正的主攻方向创造战机。
“末将……遵命。”
祖大寿没有任何争辩,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迟疑,只是平静地接下了这道等同于死刑判决的军令。
他深知,在魏渊的棋局里,没有不能牺牲的棋子。
他也明白,为了整个辽东战局的大胜,有些牺牲,必须有人去承担。
这份觉悟,源于他几十年戎马生涯的沉重,也源于他对这片土地复杂难言的情感。
此刻,他立马于军阵之前,抬头仰望着那座仿佛遥不可及的望京台。
阳光有些刺眼,他仿佛能看清清军头盔下的狞笑。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身后这三千名士兵。
他们大多面容稚嫩,眼神中带着紧张,但也有一股被压抑的火焰。
他们都是辽东子弟,他们的父辈、祖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家园或被焚毁,亲人或被屠戮,对建虏的仇恨早已浸透骨髓。
祖大寿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许诺虚幻的赏银。
他只是用沙哑而沉稳的声音,说出了最能点燃这些辽东儿郎心中烈焰的一句话:
“孩子们,前面,就是夺走了我们家园的人!灭了他们,我们就能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
“家园”二字,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引燃了冲天斗志!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从广宁到沈阳,从辽阳到每一个被铁蹄踏过的村庄,血海深仇早已刻在每个人的心里。
为国而战或许宏大,但为家而战,却是最原始、最直接的力量!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辽东熟悉的、却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深深烙进肺里。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此地的意气风发,也想起了后来城池陷落时的屈辱败退。
今日,或许便是轮回的终点。
他猛地拔出战刀,雪亮的刀锋指向高耸的望京台,发出了决死的怒吼:
“辽东的儿郎们!随我——杀!”
没有犹豫,没有退路。
在祖大寿一马当先的率领下,三千名明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那片死亡高地,发动了悲壮而义无反顾的冲锋。
箭矢与铅子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的尸骸继续向前。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进攻,但他们的冲锋,却为西城、尤其是南城真正的主攻,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战局的发展,无情地印证了祖大寿最初的判断。
北城望京台,这块辽阳的制高点,确是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甚至可以说,从正面强攻根本是徒劳。
地势过于险要,清军占据绝对高度,火枪弓箭如雨点般泼下,封锁了每一条向上的路径。
尽管祖大寿麾下的这三千辽东子弟兵作战经验丰富,在冲锋时懂得利用山石、沟壑灵活躲闪,将伤亡降到了最低,但两次奋力冲锋,都仅仅冲到半山腰,就被密集的火力死死压住,不得不溃退下来。
山坡上留下了不少具尸体,而那道看似不高的山脊线,却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然而,祖大寿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他抹去溅到脸上的尘土,眼神依旧锐利。
他心中雪亮:他在这里打得越凶,冲击得越狠,就能将多尔衮的注意力更多地吸引到北城,就能将更多的清军主力牢牢钉死在这片高地上。
每一次他发起冲锋,西城和南城真正的主攻方向压力就会减轻一分。
他这块“弃子”、“炮灰”,必须燃烧出最大的光和热。
“整队!再冲!”
祖大寿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没有丝毫气馁。
第三次冲锋的号角吹响了。
这一次,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部下心头一震的举动——他一把推开想要护在他身前的亲兵,大步走到了整个冲锋队伍的最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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