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阿狸耽于浮名虚利,懵然不识真心之重;如今身陷后宫,见惯了钩心斗角,饱尝了周铮的薄情寡义,才幡然醒悟,世间至珍,莫过于一份赤诚真心。
阿狸幽幽轻叹,身躯缓缓倚入摇椅,伴着树影婆娑,渐渐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她与傅德恩并辔驰骋在无垠草原,清风拂过鬓边;梦里,他们虽家道清贫、粗衣淡食,傅德恩却总把世间所有暖意都捧到她面前。那时的安稳喜乐,原是她此生再也寻不回的光景。
只怪当年自己欲壑难填,汲汲于富贵荣华与权势尊荣,才一步步踏入这深宫泥沼,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如今的她,心机深沉,双手早已沾染血腥。可她深知,后宫之中弱肉强食乃是常态,若不步步为营,稍有松懈,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满身的算计,不过是逼仄绝境中的自保之策。
睡梦中,阿狸眉心紧蹙,过往的悔恨如潮水般将她裹挟,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夜阑人静,兖州城外蝉鸣聒耳,织就一片沉郁的夜色。
茂密的林间,一道身着黑衣斗篷的身影静立如松,正是安兰秋。
待苏江月沉沉睡去,他怀揣凤头、凤尾两块凤符悄然离宫,赴这场与白清兰的密约。
此前与白清兰的交易,他早已深思熟虑后应允。
因为他明白若不应承,白清兰定会为苏江月解蛊。届时苏江月知晓实情,非但昔日情意烟消云散,更会索他性命,自己筹谋多年的复仇大计也将功败垂成。
所以,倒不如顺水推舟,借白清兰之手覆灭燕国,待大仇得报,再携苏江月远遁尘嚣,寻一处无人相识之地,重启新生。
夜风习习,皓月高悬。
远处,虞珺卿手提一盏孤灯缓步而来,身影在月色下忽明忽暗,宛若夜游的孤魂。
这几日,安兰秋每到深夜哄睡苏江月后,便持凤符在亥时将至之际,分批调遣禁军换装布衣,随自己出宫,命他们听从禁军首领武隆号令,驻扎城外。
选在此时,皆因亥时宵禁,而在夜晚,夜色深沉、街巷空寂,加之凤符在手无人敢拦,此事便会做得滴水不漏,无人察觉。
至于宫中知晓内情的宫娥太监,早已被他斩草除根、灭口绝患,就连曾伺候过凌曦的阿玖,也未能幸免于难。
而苏江月,在蛊虫侵蚀下早已神志昏聩、健忘易怒,性情乖戾无常,动辄便欲取人性命。
朝堂之上,大臣们早已噤若寒蝉,无人敢直言进谏,唯有曲意逢迎,只求自保。
安兰秋抬眸瞥向虞珺卿,语气冷冽如冰,“你家姐姐何在?”
虞珺卿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笑意,从容颔首应答,“姐姐偶感风寒,身体抱恙,不便亲来。君后将凤符交予草民,由草民转交姐姐,效力并无二致。”
“手握凤符与禁军后,你们当真会如约离开兖州?”安兰秋眉峰微蹙,仍有疑虑,沉声追问,语气里满是不信。
虞珺卿笑意愈深,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自然。只是君后,草民倒想提醒您一句,世间懂蛊之人亦非寥寥,还需君后多留心提防。若陛下察觉身体异样,执意寻人解蛊,那可就于君后大大不利了。”
安兰秋心中冷笑,苏江月如今神智尽失,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只要白清兰等人不从中作梗,这蛊虫之事绝无败露之理。
安兰秋不愿再多纠缠,从袖中取出凤符递去,语气沉凝,“禁军已隐匿在兖州城外百里处,持此符可与首领武隆接头,交割事宜。”
虞珺卿双手接过凤符,小心翼翼纳入怀中,而后躬身一礼,“草民多谢君后告知。”
安兰秋虽心有不甘,却也知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冷哼一声,转身便隐入浓密的夜色之中,身影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阵萧瑟的晚风。
夜幕垂落,月色如缟素般朦胧,氤氲雾气在宫苑间弥漫,裹挟着几分萧瑟。
皇宫内院的僻静角落,虞音身着粗布宫服,蜷缩于墙根,双肩簌簌颤抖,正暗自垂泪。
呼延绍离去时未曾携她同行,如今虞朝覆灭,她被贬为最卑贱的宫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日日从事最繁重污秽的劳作。
虞音曾经那双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如今已粗糙皲裂,指尖布满血泡与厚茧,不复往日娇嫩。
忆及往昔,她身为虞朝县主,自幼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今却沦为匈奴宫苑里任人欺凌的末等宫女,这般云泥之别,叫她如何甘心?
漫漫长夜,深宫寂寥,这般困厄岁月,又该如何捱过?
正当虞音哭得撕心裂肺之际,远处传来轻缓足音,容雅款步而来,身后的臧朵手提宫灯,暖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照亮前路。
容雅停在虞音面前,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好歹曾是一国县主,受了委屈便只会垂泪吗?”
虞音抬手拭净泪痕,缓缓抬头,看清来人是容雅,唇边牵起一抹苦涩,“虞朝孱弱,不及兴国鼎盛,你的家国依旧屹立,尚有庇护;可我呢?国破家亡,如今的我不过是砧板之肉,既难逃离这噬人的深宫,又无计为国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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