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盘龙城附近，高耸凌乱的盘龙城寨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变化，即便这两天报纸都在宣传纪灵和她的新城寨计划，对于城寨内的居民而言，这一切仍然没有真实感。
靠近外街这一侧的城寨老楼，几乎每一个窗口都向外支棱着招牌，牙医、正骨、西医、中医，晃眼全是各种诊所，香江所有没有牌照的医生都汇聚在这里，有时也不是他们医术多差，不列颠统治下的香江，占据人口最多数的华人却总有些难言之隐。
最宽阔的正街外，八名堂主全部到齐，但八人都带了各自的小弟，搞得这一片乌泱泱全是人的样子，路人都得绕开了走。
其中有个陌生的面孔，是顶替石不群的新堂主武成， 面相身材都很周正，四十来岁也没任何发福的迹象。
听到大家小声说“大小姐来了”，他赶紧跟着迎上去，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四少爷陆炜和他的三名保镖，最后一辆车上则是六少爷陆启和他的三名保镖，看起来，两位少爷反而像高级保全，前后护着纪灵那辆车。
刚才早听其他堂主说过大小姐，武成自己这两天也没少在报纸上看到纪灵的新闻，这位确实如报纸上吹捧的：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
第一天的记者夸一句“新月女神”，第二天其他报纸也跟上，口径统一，不见戏谑，不知道的，还以为弘帮已经收购了所有媒体。
对上纪灵幽寒的目光，武成心神一定，正要上前自我介绍，就听大小姐用悦耳但寒凉的声音说：“你就是武成堂主吧。”
石不群背叛弘帮，他昨晚在六少爷陆启的通知下上任，目前都还没去拜见过龙头呢。
六少爷当时说，龙头把弘帮的事交给大小姐处理，明天去一起拜见大小姐也是一样的。
如今看来，至少气势上，武成一个接近180的40多岁壮汉，站在17岁的大小姐面前，她那么瘦，却一点也没被他压倒，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他，好像能一直看到他的皮肉、血管和骨骼。
“是，”他忍不住低头压低声音，“拜见大小姐。”
现在不兴跪拜了，一般就是低头、弯腰，可礼貌不礼貌，一眼就能看清。
纪灵视线往堂主们身上一扫，所有人都低头微微躬身，再不敢跟她对视。
她纤细的手搭在武成弯腰而降低的肩膀上，语气堪称和善：“昨天的开工红包，你都没收到……”
武成身体一僵，只觉得大小姐搭在他肩膀上的小手透出一股寒意。
据说她昨天手起刀落直接劈了石不群儿子两条胳膊，她可不是表面上这样柔弱可欺的小女孩，更不是小报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
“别怕，”纪灵轻笑，“大家都有的，你也有。”
武成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连忙说：“不敢……谢、谢谢大小姐，我一定本本分分！”
他当然怕，纪灵越说别怕他越怕，他本来是女堂主曲水香的副堂主，昨天在接到弘帮调令后，他一边跟曲水香的人交接，一边满嘴跑火车。
——嘿，香姐你们都有开工红包，我现在也当上堂主了，大小姐会不会给我补？
——撒趴，你以为大小姐是真的给红包，这是警告大家小心做事呢！
——那也是钱嘛。
当时在场的只有曲水香、另外一位副堂主和他，三人称得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不可能对外透露彼此的闲聊。
但是听大小姐今天这个意思，却仿佛完全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其他堂主都不太明白曲水香和武成怎么脸色突然很不好看，但大家都是聪明人，稍微联想一下，猜到可能大小姐又用什么只有她们才知道的方法吓唬人……他们昨天回去后没做任何对不起弘帮对不起大小姐的事，肯定跟他们没关系啊！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其实武成也没恶意，他当堂主，洪三爷和陆炜那边都是给过纪灵资料、纪灵点过头的。她只是践行着用恐惧震慑再慢慢收服的观念，透露了一点点她昨天通过钱听到的声音。
其实比起其他堂主来说，纪灵还挺喜欢同为女性的曲水香和大大咧咧的武成的。
“走吧。”她拍拍武成的肩膀，招呼几位堂主进入城寨。
如纪灵所料，虽然报纸上宣传着新城寨，但她一天没有动作，或者说，每个街道的大哥们一天没动作，城寨中的居民就不会有真实感。
他们之中许多甚至都没有香江的合法身份证明，如果没有这混乱的城寨，他们又能去哪里栖身？人类在面对无法躲避的恐惧时，有时反而会选择麻木的视而不见，假装不去看、不去想，一切可怕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一样。
私下也许会讨论，但明面上，居民们都尽量维持着原本的生活状态，假装一切没有变化。
因此这上午的城寨，和纪灵在这里短暂居住的那两天没有区别。
最靠近城寨外围、环境最好的这条街属于曲水香，纪灵等人一走进，没多久就碰到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男人等在那里，在乱七八糟的电线如蛛网覆盖在头上的小巷口，见到她们，立刻喊：“大小姐、香姐，各位堂主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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