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阿那亚沙滩像是被撒了一把碎钻。
潮水刚退，湿漉漉的沙粒间跳动着海浪留下的斑斑点点，踩上去咯吱作响。
露露跟着窦逍深一脚浅一脚挪至沙岸，发现脚边越来越多小沙孔正噗噗往外吐泡。
再一眨眼，就见几只指节长的虹彩皮皮虾突然从沙坑里弹出，接着甲壳咔嗒一翻，又贼头贼脑钻进另一处沙窝，只留下几个冒泡的小漩涡。
“就这儿，这儿皮皮虾多！”窦逍拎了两把水枪式抽沙器，指导露露将塑料管戳进沙窝。
随着水枪咔哧一声响，一注湿沙被抽入枪管，窦逍再一下压，几只皮皮虾就落在沙粒间惊慌逃窜，被他迅速抓进小桶。
露露有样学样，可废了半天劲，就只抽上几粒碎贝壳。
窦逍又演示了两遍，仍旧无果。
他挫败拧眉，“司恋学不会，你也学不会，是不是我教得不对？”
露露看着他轻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窦老板，甭在这儿铺垫了~”
窦逍微愣，旋即摸了摸鼻头，坦白从宽：“嘿嘿，我得先跟你赔个不是露露，凯文要找你求复合的事儿我早知道了，昨晚司恋在监控里喊我那阵儿，我就是在跟他打电话。这事儿瞒你倒不算啥，但有一事儿我干的不大地道。我撺掇你来帮我俩带豆丝儿，是以为当年……咳咳、”
一大股海风突然灌进海湾，他被呛得不敢再啰嗦，“总之凯文听说我想拿孩子感化你、重新撮合你俩，非常不乐意，又碍着面子不好跟我翻脸，你别误会他……”
“没关系。”露露了然抬手，“就算是你俩合谋也没关系，我都多大了~，早过了为这种事儿矫情的年纪~”
露露不计较的反应在窦逍意料之中，“那你和凯文……”
“我再想想吧、”露露淡淡垂下头，甩了甩塑料枪，“容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她语气虽听不出期待，确也未见半分不悦。
窦逍自作主张掺和俩人破镜重圆的事儿，本就是为哄媳妇儿开心，见姐们儿这态度差不多有戏，便不再多劝。
他眨了眨眼一咧嘴：“行！”
随后借口瓦斯炉上还炖着汤，拎着水枪和小桶大步流星跑远，像个得了老师表扬的大男孩。
-
闺蜜的大男孩老公离开后，露露一个人在沙滩上机械地重复抽沙动作。
奈何眼下这始终抽不上来的皮皮虾，和现实中那些理不清的疙瘩一样，都叫人使不上劲。
“你得找会呼吸的洞。”
熟悉的嗓音擦过耳际。
明明早有预料，可露露脊背仍是不受控地绷紧。
她直起身微微偏脸，瞥见凯文换了身装束。
帆布鞋配牛仔裤，冲锋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T。
摘了眼镜。
这身行头让他整个人像是被夕阳褪了层硬壳，比白天那副商务精英模样鲜活太多。
恍神间指节一凉，她手中水枪被抽走。
工具在手，凯文顺势找准方位，咔咔两下拉动手柄。
枪管吸饱潮沙的闷响中，他手腕一抖一推。
便有两只指甲大的生物啪嗒啪嗒落进沙堆。
“给。”
凯文蹲下身拾起，将一只小虾搁在露露掌心。
是只虾宝宝，细小的躯壳在她掌心蜷缩蠕动，搔得人皮肤发痒。
陡然间，那些关于孩子的排斥感猛地窜上来，心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蛰。
“太小了。”
她扬手一抛。
小虾划出一道银线，消失在渐暗的海面。
-
“为什么非要来找我？”将小虾放生后，露露望着起伏的浪涌，直截了当问。
凯文碾着指尖细沙，没再说那些勾人的荤话，“忘不了你呗。”
“呵，”露露侧过脸，挑眉讥诮，“忘了四年才发现忘不了？之前是失忆了？刚治好？”
听出她是怪他来得太迟，他自嘲道：“没，之前是一直不敢找。”
“不敢？”露露好笑地看着他，“当初不想结婚的人是我，你又不是干了缺德事儿不想负责的渣男，怕什么？”
听闻结婚二字，凯文定定瞅了她三五秒，忽然别开脸，声音低了些，“知道你不想，所以才不敢，怕一找你，就又疯狂想跟你结婚。”
说着，他重新提起水枪，垂眸寻找会呼吸的洞。
露露听了他的话有些懵，好不容易才琢磨透其中意思，更觉好笑，“一直不敢，那现在怎么敢了？是自以为有钱有地位了，以为我不会再嫌你穷，就来试探我现在能不能瞧得起你、愿不愿意跟你结婚了？”
她犀利的问题砸完，凯文刚好又吸上一只皮皮虾。
这只大一些，但也没什么用。
他没再去捡，任其在沙堆里弓着身子挣扎，直到钻回漩涡逃走。
“唉……呵哼~”
夸张叹了口气，他又笑了声，拎着水枪往高处示意，“坐下唠会儿？”
“嗤，登里登气的，今儿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指望以后我再搭理你一句！”露露白了他一眼，迈开腿兀自挑了个地儿坐下，感受着白日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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