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说：“你这个年轻人就是胆小怕事，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老张走南闯北那么些年，如果处处循规蹈矩早就饿死了……”
“那也不行！我们不能拿自己的信誉做赌注，一旦订户发现，从此不要了，我们损失可就没法计算了……”
老张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到交货时，往里面放几条虫子，谁能说不是绿色农产品？没准城里人把这虫吃鼠咬的当成好的抢购呢！”
卫兰气得够呛，警告说：“别到时怨我不收你的，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从老张大棚里出来，卫兰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到路边限行隔离石墩上，气得呼呼喘气。这时候有人从旁边经过，说：“这不是大瘪咕家里的吗？看看积雪还没化光呢，你也不嫌石墩凉？”卫兰抬起头，看到是西街二大娘，忙站起来问：“您老上哪去？”二大娘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打开，掏出一把干枣，说：“去城子俺三妮家了，你尝尝她家的枣……”城子村在西昏集西边五里的地方，是一个百十户人口的小村，传说很久以前集上有一个大地主，正房和偏房关系不好，就不让偏房进门，大地主无奈只好另置产业给偏房，自己来回跑，后来偏房生了俩儿子，正房生了三个闺女，母凭子贵偏房那头越来越兴旺，正房这边反而逐渐衰落下去，后来正房老婆死了，大地主想让偏房回来，偏房觉得自己当下的住地是风水宝地，于是也不搬了……时间一长，各自的后代也就分别发展了，可以说两地难以割舍，遇到外来侵染就同仇敌忾，平和时期就互不服气争地边争水源闹的不可开交。
卫兰没要二大娘的枣，二大娘就又放回去了，接着说：“妮儿，看你气色不对，和谁生气了？”
卫兰觉得和老人家说了也没用，就说：“没事！谁也没气我！”二大娘说：“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从张孬家大棚出来，不会是他不听话了吧？”张孬就是老张的大名，卫兰没说话，二大娘说：“一会儿我找他去，看他能把我这个二奶奶怎么样？”
又说：“妮儿啊，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卫兰说：“您说的都是经验，平时我求之不得呢！”
“那好，咱找个地方坐下来，俺跟你好好说说……”
卫兰说前边就是兰贵人搭建的田间交易板房，可以到那里歇一下，于是两个人走过去找了两条凳子坐下来。
二大娘说：“妮儿啊，做小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可急不得。当年解放军也没抓壮丁，为啥人们纷纷赶来加入？还不是打土豪分田地让百姓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你看的是长远目标，张孬那些人看到的却是眼前利益，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咋法让他们放宽眼界？”
卫兰说：“我就是着急，恨铁不成钢，怎么总有人不听话呢？”
二大娘笑了：“有人就是铁，还是废铁，咋成钢？得加入新成分啊！其他我也说不出什么理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卫兰听得懵懵懂懂，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她对二大娘表示感谢，二大娘说：“我得看看张孬去，那个臭小子，隔天让他跟你道歉……”
晚上，卫兰给金凯枝打了电话，说出了自己的困惑，金凯枝听完以后笑了：“你说的那个二大娘如果是年轻人，我们都要甘拜下风啊！我先问你，你领导的那些社员有多少出过远门？”
“都没出去过，要是想打工不是早都跟你出去了吗？还不是舍不得家里那一亩三分地？”
“是啊！没见过世面，又怎么会进步？二大娘的意思是让这些社员到外面参观一下先进农村的景象，和当地农民聊聊天，不比你声嘶力竭说教起作用？”
卫兰说：“我又不是村长，谁能听我的？”
“兰贵人社员呢？她们不会不听吧？就领她们去，到新乡刘庄啊，临颖南街村啊，实在不行就到近边玉皇庙村去看看……”
卫兰豁然开朗，连声说：“好好！我明白了，尽快组织成员出去一趟！”
放下电话，卫兰感觉轻松不少，可是猛然想到另一个情况，又皱紧了眉头。近段时间有两家农户主动声明退出兰贵人，卫兰问退出原因，对方只说加入不加入，收入差别不大，所以不干了。卫兰明知道她们没说实话，可也不好意思阻拦。后来有人偷着告诉她，那两家退出只是因为她们已经把大棚推倒，全部种上了冬小麦。卫兰感到不可理解，不是说农户只看重眼前利益吗？从经济角度看小麦比不上大棚蔬菜更来钱，再说原有的种植计划里已经留足小麦地了，为何要重新扩大小麦种植面积呢？
有人告诉卫兰，其实也不完全怨农户，城子村有人种了十亩麦子，结果一年收入多了好几万。这账咋算的？卫兰更糊涂了，人家就掰开揉碎讲给她听：一般种地，等庄稼熟了收获以后再卖，那样当然没多少收入，去掉种子钱，浇地费，肥料钱，治理虫害费，有些人家还有使用机器耕作和收获，也是不少的花费，杂七杂八加一块，一亩地一年到头基本白吆喝。于是有人想到了巧法，等小麦快要出齐穗时，割了卖青苗，腾出地块接着种，再割了青苗卖，最后一次种玉米，也割了卖青苗，一亩地可以割三茬青苗来卖，卖一次两千五，一亩地就是七千五……种菜能卖这些钱吗？
原来是卖青苗！卫兰傻眼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还不是村干部，制止不了这种现象，即便是村干部，恐怕在既得利益面前也是劝不动村民的，那就只能往上反映，只是反馈的信息是：在保障粮食种植红线的基础上，只要不是触犯法律，其他种植形式暂时不予干涉。
还有就是越来越多的农民自己不再存粮了，这更是让人后怕，卫兰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是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农民又该如何呢？
唉，管不了那么多，但是至少得让兰贵人的社员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把自己能管的管好，那么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不就都理解自己的苦心了吗？对！就这么办！卫兰下定决心从兰贵人开始，她要让自己的社员最终成为所有村民的“贵人”……
就在卫兰做好所有安排准备动身时，她接到了金凯枝的电话：金凯枝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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