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其并不引以为耻,反而自如地扯出手帕来,小心翼翼地擦去。
看着他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何楚卿心里的疑惑盖过了其他一切情绪。他只看着盛予其的独角戏,没有说话。
“不信?你看——”
何楚卿偏过头去,看见船还行在视野范围内,一叶扁舟,脆弱可怜。
耳畔,盛予其的声音又响起:“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和你一起合作运枪械的联络人下落不明,你急得不行吧,阿弟?”
何楚卿瞪向他,咬着嘴唇没吭声。
“别看我,你看着点它。”盛予其气定神闲地道。
就好像心有所感,何楚卿觉得现在经历的所有事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他的脑神经全都绞在一起,反应不及,只能下意识地去听他的话。
那条船紧紧地和他绕在一起,荣辱与共。
“来,跟我一起倒计时。”
“3。”
“2。”
“1。”
一阵东风又呼啸着擦过何楚卿的脸,蹭的他生疼。
“嘭!”
又是一阵东风吹过,船帆顽强地鼓起又松懈,兀自在一片海里抵抗。
人站在那里等了几分钟,却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长。
船只还是安然无恙。
何楚卿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又沉重地砸回肚子里,登时又惊又气,但到底是宽慰下来。身后盛予其发疯一样笑得比癫痫还不及,真情实相地指着他的鼻子,“一个小预警。你暂且先放心。”
何楚卿沉默地看着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是,他突然发现,其实盛予其这个人在他脑海里剩余的回忆不多。如果不是因为他又突然出现,自己根本不会想起他一星半点。
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在别人生命里的痕迹,理应如此。
何楚卿突然想,在顾还亭心中,他也大抵如是吧。
他顿时觉得盛予其此人十分可悲。不论他是为什么对他怀恨在心,何楚卿此刻都统统不再计较。
盛予其花了点时间重又站的笔挺,规规矩矩地抬手朝他比划了个轻薄的敬礼,“别急,阿弟,虹海来信——岳先生恭候着,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言罢,他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又意味不明地朝着空地挥了一下手臂。
不知道藏匿在哪儿的脚步声,隐隐约约集体动了动,消失不见。
何楚卿这才意识到,偌大的码头,竟然连个搬运工人都没有。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冬季的寒冷,一点薄衣衫哪里能御寒,不过是让那点冰冷的触感攀爬更深。
事到如今,他哪里肯坐以待毙?
盛予其既然敢言之凿凿,他就一定有他的底气在,何楚卿岂会傻等。
他先是在混的厮熟的里斯本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岳先生那响当当的名号。其实他早不记得什么这个先生那个先生的,但盛予其既然这么说了,无非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个岳先生,必然就是他当年稀里糊涂跑码头时候的帮主。
已经进入帮派的人,无故离开即视为逃跑。而当年岌岌可危、人人喊打的小帮派,已经真正的能在虹海撑起半边天了。
何楚卿逃难多年,打的本来就是他当年年纪尚小,天地又这么大,一跑了之来的干净的主意,却从未想过日后会有这冤孽找上门来。想来,还是他在玛港风头过盛的缘故。
仅凭当今岳先生的能力,即便他本人远在天边,想抓他一个完全是易如反掌。
掂量好轻重的何楚卿,当日下午便在里斯本寻到了方砚于。
他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方砚于的眼睛,说道:“砚于,我想托你帮我买一张船票。去英国、法国,国外哪里都可以,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是的,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就是立马逃走。管他什么货物的,只要他逃到天边,难不成岳先生还能翻洋过海去寻他一个人?
他何楚卿于整个帮派而言又算得什么?
眼下的困境,无非是盛予其这个神经病刻意刁难罢了。
他只需敏锐一点,就能觉察到身边已经无时无刻不跟着人,因此,买票一事只能交给他当下最信任的人去办。
方砚于没有二话,很快帮他买好了票。在里斯本偷偷递过来时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我去买票的时候,看到码头那边围了不少警察,所有上船的人都需一一检查过。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但你最好...”他仿佛不忍再说,声音涩滞了一刻,“好好伪装一下。”
何楚卿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非常厌恶自己。
被人追杀的亡命海外。呵,但凡这件事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他早就举枪跟盛予其拼命。但他的勇气早已被那年冬日,身边玩伴一具冰冷的尸体化为齑粉,戳破了他那层佯装无所畏惧的外壳。
任凭他在玛港把自己包裹的再严实,无论再怎么任性发落身边人...都掩盖不住他外强中干的事实。
何楚卿逼着自己面对方砚于那似乎锐利起来的目光,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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