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困龙城。
困龙城临海，偏安一隅无战事，往东不足三十里，便是南蛮的地界。
城南宅子处，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
树荫下，篝火旁，弥漫着焦香的烤鱼味。
杨柳席地而坐，眼中映着火光，垂下的右手拿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旁边的萧元轩，仿佛有一张无情铁嘴，张嘴便咬下一口冒着热气的鱼肉。
皇宫政变以后，杨柳带着萧元轩来到了困龙城，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管外边战火连天。
“烫，吃慢点。”杨柳望着萧元轩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牵起，眼中蕴着温柔的笑意。
曾几何时，他也曾畅想过一家三口温馨和睦的未来。
沈莹莹当年跌落水中昏迷不醒，醒来后的第一眼，杨柳就认出了那不是他的谢莹莹。
皮囊换了具灵魂，可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杨柳也曾抱有幻想，坚信他的沈莹莹会回来的。
幻想始终都是幻想。
离开西陵后，杨柳本想着回东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素未谋面的女儿。
当年谢婉莹将他的女儿送走，直至造反前夕，谢婉莹才告诉他女儿的下落。
回到东离地界，他从报纸上得知了墨允禾的死讯，心灰意冷下带着萧元轩回到西夷，几经辗转在困龙城安顿了下来。
萧元轩咀嚼口中鱼肉，心满意足地吞了下去，“杨叔，烤鱼真香，要是娘亲在这里就好了，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
西陵处于西夷腹地，鱼肉很少出现在餐桌上。
杨柳偶然间听谢婉莹提过一嘴，她小时候会跟着家里大人赶海，海边捡到的鱼拿回来烤。
萧元轩吃上一口烤鱼，便每天缠着杨柳给他弄烤鱼。
就在此时，院子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杨柳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白色身影，抓起放在边上的宝剑，旋即起身道：“林鹿。”
林鹿停步浅笑道：“许久不见，杨小友近来可好。”
杨柳右手负剑在后，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劳你挂心，在下不便迎客，恕不远送。”
林鹿轻捻胡须，目光在萧元轩的脸上打转，“杨小友，不妨借一步说话。”
杨柳自知不是林鹿的对手，他低头看向萧元轩叮嘱两句后，跟着林鹿离开了院子。
他在谢婉莹身边的时候，曾经跟林鹿和庄余打过交道，对他们多少有点了解。
林鹿这人比较好说话，喜素食，不喜杀人。
庄余正好相反，视人命如草芥，杀孽过重。
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居然能够凑到一起，令人琢磨不透。
出了院子，海风一来，空中弥漫着咸咸的海腥味。
往前不足一里地的距离，便是海滩，隐约可见渔民的身影。
杨柳开门见山道：“找我何事，若是与人皇有关，一切免谈。”
为了所谓的人皇尊位，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怎么可能去淌这趟浑水。
别的不说，就说小公主那关都过不去。
那张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小公主不日将要降临西陵，届时整个西夷都是小公主的囊中之物。
天上的异象可是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别说是林鹿，哪怕是黄粱还活着，又能做的了什么。
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
林鹿泰然自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人皇尊位，贫道本就不抱希望。天意虚无缥缈，即便有明君横扫寰宇，一统天下，亦不见得可成就人皇。贫道来此，只是想找杨小友要一样东西。”
“猿杖？”杨柳脱口而出，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造反前夕，谢婉莹将猿杖交到了萧元轩的手里，用于保命。
林鹿微微点头道：“猿杖于贫道有大用，贫杨小友可向贫道提一个条件，在贫道的能力范围内，必当尽力而为。”
杨柳看向林鹿若有所思，并未着急回复。
他曾听谢婉莹提过，林鹿有炼制猿杖的能力，炼制了不止一根猿杖。
西夷皇室的宝库，便有一根残缺的猿杖，早已没了作用。
眼下林鹿为了猿杖找上门来，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鹿见杨柳不出声，继而道：“杨小友可是有什么顾忌，但说不妨。”
杨柳眉头紧锁，看似心事重重，“猿杖你可以拿走，只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鹿答应道：“可。”
“谢婉莹去了哪里？”杨柳脱口而出，猿杖留着无用，不过是物归原主。
倘若真的打起来，他们父子俩也是难逃一死。
对方也算好言相劝，他又何必自寻死路。
林鹿面露为难，“杨小友这个问题倒是难倒问题了，若贫道所料不错，谢婉莹恐怕已魂归地府。”
杨柳神色恍然，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
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想听听别人的答案，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杨柳闭上眼睛又睁开，“我可以把猿杖交给你，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林鹿郑重其事道：“杨小友尽管放心，贫道绝无恶意。若非猿杖在小友手上，贫道也找不到这里。杨小友若是不放心，待贫道离开搬走即可。”
杨柳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他转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桂花树下，杨柳从中挖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一举动，在萧元轩眼中显得极为异常，“杨树，你不是说不可以用猿杖吗？”
杨柳想了想，道：“这根猿杖是刚才的那个爷爷借给你娘的，你娘不在这里，杨叔帮你娘还给他。”
“原来如此。”萧元轩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问道，“杨叔，爷爷知道娘亲在哪里？”
杨柳一怔，沉默片刻道：“刚才那位爷爷说，你娘回家乡探亲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杨叔先去送送那位爷爷，等杨叔回来带你去抓鱼。”
萧元轩嗯了一声，“杨叔你快去吧。”
出了院子，杨柳将木盒交到林鹿手上。
林鹿接过木盒，“杨小友在京城还有个女儿，不妨搬到京城去，一家团聚。如此一来，杨小友不必担心有人会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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