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这是要醒了，快去瞧瞧桂花燕窝羹煮好了没有。”
“我这就去！”步子匆忙且慌乱。
江青姚在江家小娘子里序齿第四，只有江家上下才会唤她四娘。她心头一热，急切地睁开眼。
屋子里雕梁画栋，不远处的屏风上绣了幅山水画，牙白色的床幔随着丫鬟们的忙碌而轻轻晃着。
是梅香和竹默。
她们往左晃，江青姚那双杏眼便往左看，她们往右动，她的眼神又迫切追去右边。
真好，她们都在。
“梅香、竹默。”江青姚一出声便哽咽了，这是老天爷怜惜她们主仆一场，到了阴曹地府也让她们都聚在一处。
她试着坐起，身子却没什么力气。
梅香喜极而泣，忙将她扶起：“四娘终于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兰秀端着燕窝急急跑进来，跟着掉眼泪：“四娘莫要忧心，七王爷敬重四娘昨日那番壮举，适才特地差人来传话，说瑞王定能平安归来。”
江青姚如当头棒喝，惊得一动不动。
壮举？
她忙问：“眼下何年何月？”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奇怪地看向她。
梅香摸了摸江青姚的额头，有些纳闷：“不烧了呀，四娘，今儿是庆隆十五年四月初八。”
“庆隆十五年四月初八……”江青姚喃喃，落下两滴滚烫的泪水。
这不是三年前萧开胤下狱后的第三日吗？
兰秀懊恼不已：“奴婢昨日该拦着的，四娘定是去大狱被吓着了，那地方晦气重。”
江青姚恍然。
她这是重生了。
说是重生却也有些奇怪，他们父女随萧开胤一起从边城回来不足半月，最先被扣上通敌叛国罪名的竟是她爹江源，京城处处都在传江宅要被查抄。江家兄弟阋墙，当日就急着分了家，没有一人肯为她爹出头奔走。
江青姚四处碰壁之际，萧开胤出现了：“四娘回家等候，本王定会将你爹安然救出。”
她信了他，结果一转眼他也下了狱！
昨日她疏通关系去探视了他们，隔着牢房栅栏和萧开胤拜了天地，随后便带着三个贴身丫鬟来到瑞王府等死。
想起这些，江青姚不禁心如刀绞。
细节有些偏差也不奇怪，分家、下狱这些结果还是和前世一样。
只是既然重生了，为何不能是在去边城之前？
她下意识摸向小腹，满腔恨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滚滚沸腾。
“王妃，刘管家求见。”一个小丫鬟神色不宁地跑进来。
“不见！四娘来之前他不是操持得挺好，四娘一来，他便事无巨细都来问询，要他何用？”兰秀性子急，张嘴就拒了。
小丫鬟手足无措：“可刘管家说如今王妃才是当家主母。”
“他倒是窑上瓦盆，一套一套的。没瞧见四娘还病着吗？”兰秀又气又急，直接把小丫鬟撵了出去。
江青姚速速回神：“兰秀，不可无礼，让刘管家稍候。”
爹爹还活着，她得想法子救。
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平时人脉笼络得再好，这时也没人敢为江家出头。皇权之下，人如蝼蚁，何况她家只有商户背景。
但萧开胤不一样，他即使下狱还是有人为他奔走。
昨日的她已经绝望，是抱着赴死的心来王府成全自己满腔的情意。
今日不同，她知道萧开胤最后会平安归来，眼下必须管好王府，如此他身后的势力才能尽早救出爹爹。
丫鬟们看她要起身，只能无奈地伺候更衣。
刘管家正在今夕苑里候着。
江青姚没有入住王府主院，而是暂住在主院旁的今夕苑里。
瑞王下狱后，王府里乱成了一锅粥，刘管家又染了风寒，这两日操劳得已经丢了半条命。眼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主意都拿不出。
“王妃，老奴发现赵大友在王爷书房里偷东西，已经捉拿。”
江青姚思忖片刻，正色道：“麻烦刘管家将所有人召到前院，一盏茶后我有事宣布。”
“老奴这就去办。”刘管家离去的背影，摇摇欲坠。
江青姚腹中饥饿，回屋吃了几口糕点和燕窝羹。
兰秀鼻眶泛红：“四娘受苦了，眼下没有现成吃食，四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江青姚摆摆手：“来不及，忙完再说吧，你们都吃了吗？”
兰秀三个对视一眼，相继苦笑。
江青姚蹙眉。
兰秀忙安慰她：“四娘放心，奴婢今日出去买燕窝时，带回来几张炊饼，一起分着吃了。”
“刘管家没管你们膳食？”江青姚面色不悦。
梅香叹气：“也不是没管。”
昨日江青姚来到王府没多久便昏睡过去，压根没人把她们三个放在眼里，更没有人主动送吃食。刘管家忙完才得知这一切，叫人送来晚膳时已经月上中天。
所以兰秀今日直接自己出府请了大夫、买了燕窝等。
兰秀气恼：“若等着他们送，黄花菜都凉了！”
她们都是江青姚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来之前也想过会遭非议，却没想到会被轻怠至此。她们和四娘乃一体，怠慢她们，便是在怠慢四娘！
竹默嗔怪：“四娘还病着，你少说两句。”
江青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王府眼下乱得很。走，去前院。”
梅香忙拿了块面纱，帮江青姚戴上。
夜凉如水，廊上的灯笼照出昏暗的光亮。
前院人头攒动，纷纷议论声里满是不安。
江青姚走上台阶，俯瞰众人。
议论声不止。
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多低着头，却不时有人翻上一个白眼。
江青姚朝刘管家看了一眼，刘管家扬声呵斥：“肃静！”
议论渐消。
刘管家又转身朝江青姚行礼：“王妃，府里下人都在这了。”
江青姚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萧开胤的贴身护卫闫夺，便问道：“人都齐了？”
刘管家面露难色：“这……昨日负责修剪花木的王成和一个扫洒丫鬟逃了，今日也逃了两个。”
王成昨日出逃后，并没有人管，于是今日又逃了两个。
乱到这一步，实是在打他的脸。
“他们是活契死契？”
不少人都紧张地竖起耳朵聆听，瑞王下狱的罪名实在骇人，谁不想逃？奈何他们的卖身契都在王府。
刘管家颔首：“三个活契，一个死契。”
死契也敢逃？
江青姚秀眉微蹙，果断地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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