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突然打开，窗户旁的小姑娘急忙退了几步。空气寂静，没有半点声响。温眠慢慢抬起头，去打量周宸的脸色。
昳眸微微一滞，目光停留在周宸身上。
男人止步在门口，眼眸低垂着，眉头微微蹙起。温眠握着衣摆的手，轻轻收紧。
周宸，是不舒服吗？
“去还是不去。”周宸脑袋一直回响着这一个声音。
一年的背负仇恨，一年的认贼做父。所有的情绪凝结在这一刻，仿佛薄薄的冰面上积压着一大块硬石。
紊乱的思绪，理不出顺序，找不到出口。
一切的弯腰屈服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可是他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只有利用这场交易里应外合，贩毒团伙才有被一网打尽的可能。
想到这，周宸眉头更紧了些。
“……周宸。”轻柔的声音将缥缈的思绪抽离出来。
周宸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温眠。小姑娘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粉嫩的唇瓣抿了抿:“你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周宸抬起湛黑的眸子，视线定在温眠脸上。紊乱思绪夹杂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优柔寡断，难以抉择。
这次交易是他复仇的机会，亦送是温眠回去的机会。
他可以承受任何无法料及的危险，却不敢让眼前的小姑娘陷入半点泥潭。
“我出去一趟。”周宸说着就转身开门离开了。
他得去仔细了解现状，把所有的危险降到最低。时间紧迫，周宸走得也很急。
温眠看着合上的木门，眼帘微微耷拉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
一间灯光晃荡的屋子里，酒味和烟味充斥房间每个角落。
“尧哥，来的人说周宸一天都在仓库检查货。”
“嗤。”暗黄的灯光下，男人将脚搭上玻璃桌，轻轻摇了摇手里见底的酒杯。
旁边的人立马意会到，俯腰去给男人倒酒。
心里有一团难以消散的火，喝再浓烈的酒也食之无味。
“尧哥，雷叔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身旁的手下不停附和着。
“才来一年就这样了，再多几年还了得。”
“嘭——”陆尧手里的玻璃杯被他一把摔到地上，玻璃裂片落了一片。
“给了点好处就收不住尾巴的狗，还想跟我争。”陆尧看着地上的碎片，慢声道:“总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虫鸣螽斯，皎洁的月光洒在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素霜将蒲扇般的黑睫点缀出细细闪光，一翕一动便已动人心魄。
“周宸，怎么还没回来。”温眠盯着窗外，一句又一句自喃着。
看着沉黑的暮云，温眠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慌张。
静谧的河面映着天空的乌云，宛若一块黢黑的薄镜。压抑难捱的气氛在晕荡着，空气里开始弥漫淡淡的血腥味。
“周宸，你没得走了。”陆尧唇角微微勾起，仿佛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周宸提手捻去嘴角的血渍，暗眸缓缓抬起。
陆尧身后跟着十几个男人，他们一路把他逼到这。周宸身上有伤，和他们周旋了一下，已经落到下风了。
“陆尧，你到底想干什么？”周宸将脚后跟往后慢慢挪了挪，腹部传来的剧痛感直接告诉他，伤口已经裂开了。
温热的血液从绷带里沁出，沿着腰缓缓落下。
陆尧看着手里的枪，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扭曲。自从周宸来寨子后，所有的风光，所有的夸赞都成了他独有的归属品。
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倒成了个废物
可现在不一样了，周宸的命被他攫着，胜败分明，翻涌的喜悦感将这一年来所有的卑微落魄化为须有。
可这还不够，他想要这个人永远消失。
陆尧慢慢掀起眼帘，口吻缓慢如风:“我要你死!”
他举起手里的枪朝站在河岸旁的周宸射去，平静的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枪鸣声在山间环绕。
“……尧哥。”手下也被陆尧吓住了，刚开始只是说给周宸教训，怎么到最后开枪了。
陆尧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强装淡定道:“又能怎么样，死了就死了，老子手上沾的血还少吗？”
“可……”身旁的人还想说什么，被陆尧睨了一眼，噤住了声。
“今晚的事，不说，谁又会知道。”
岸旁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平静的水面才冒出几串水泡。
碧绿的水下，周宸慢慢浮起身。
这样就死了，倒也是真的低估他了。
月亮从乌云里面冒出头，水面变得明晃晃的。连水下漆黑一片的视角，也清晰了不少。
周宸眉心微微一蹙，只见不远处被水掩盖的的灌木丛偏倒在一旁，不时还往前又倾一倾。
他记得这条河是陆远雷信风水挖的，是一条只在寨子里流的死河，是不会通往外面的。
周宸往灌木丛方向游了过去，手指拨了拨刺手的茎叶。黑眸微微一缩，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竟然连着一条河，一条通往外面的河。
湿淋淋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湿盈的发茬下是一双沉黑的眸子。月影轻抚，身姿孤傲显眼。
“周宸。”温眠几乎是跑过去的，一天的担心焦虑在这一刻再也崩不住。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姑娘轻柔的声音染了几分哭腔，她看着周宸这副模样，真的害怕极了。
漆黑一片树下，她看不清周宸脸上的是血还是水，只听见衣服不时有液珠滴落的声音。
昨晚周宸受伤的狼狈模样还清晰印在脑海，现在看样子好像比昨天更严重了。
“周宸是不是受伤了……你说说话。”小姑娘说着哭了起来，她快要被这种情绪搞疯了。
害怕得没有着地，没有办法。
周宸被小姑娘弄得失了措，抬在半空中的手不知何去何从。
以前受过更重的伤也没人为他哭过，矍铄刚毅的男人已经学会咬牙忍痛，学会将柔弱的情绪掩盖在心底。
可现在那块柔软之地正被人捧着，告诉他有人在意他，有人会担心他，有人会为了他的伤而哭。
“好了，我不痛的。”结实的臂腕挽过小姑娘柔肩，他把温眠拥进怀里，那是一个没有任何缝隙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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