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芹看着脖子上的那一圈神似勒痕的印子，心想这不跟吊死鬼似的么，不过这话不大中听，她也就没有说出来。
此后的几十年里，周芹和宜修一直都等在黄泉路边，看着上面陆陆续续的下来人。
起初的时候是端太妃，自从温宜抱养给她以后，她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好了，但当年的事情终究是伤了根本，早就落下了病根，所以人一到晚年就经常疾病缠身。加之后来连温宜也出宫建了公主府，她的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吉祥相伴了，积年累月的苦郁之下，她在一年春雨之际发了场高热，居然就这么去了。
黄泉路上，她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旧人，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端妃心中有千言万语。
虽然因为他，导致自己终身都无法生育，又因为他，原本与自己还算交好的华贵太妃也磋磨了自己无数年，但对方终究是她的夫君，也是自己当初真心喜欢过的人，心中纵然想恨，可又怎么恨得起来呢？
不过若说起真心，她自认为不及宜修的十分之一……
想到此处，她不禁又有些好奇，按理来说她与先帝恩爱多年，如今能在黄泉路上再续前缘，怎么此处没能窥见她的身影呢？
“先帝爷。”
端太妃潸然落泪，那似喜似怨的表情连面前的四大爷也有些触动。
多少年了……
终于来了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了！
“怎么不见太后娘娘？”
四大爷脸上一木，随即便眼神幽怨地看向了一边的周芹和宜修。
端太妃顺着她的视线向远处看去，紧接着便见两个青春貌美的女子正依偎在一起，其中的一个她自然认识，正是年轻时的宜修，然而另外一个却是眼生的很。
然而对方的容貌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对方身上的穿着。
她身上穿着的赫然便是先帝下葬时的服饰！
宜修似乎是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旋即便笑着朝端太妃招了招手，那青春灵动的模样，俨然不似一个困于深宫多年的女人。
端太妃不自觉地就想向她们那边走去，然而身后四大爷却拉住了她。
“月宾！”
四大爷似乎是在极力地想要证明什么，先是一个“小宜”后是一个“月宾”。对方听着一愣，先帝爷还在世的时候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过自己了，这个称呼，似乎仅存在于潜邸那时……
对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告知了端太妃周芹的来历。后者越听越惊讶，越听越怪异，目光时不时地便向着周芹的方向瞥去。
待一切都说完，端太妃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便来到了周芹的身边。
“多谢您这几年来对我的照拂。”
宜修笑着看她，又见她前后对着两边各自行了一礼，语气恹恹地说道：“妾身拜别二位先帝，拜别太后娘娘。”
周芹听到“二位先帝”的时候差点没绷住，好悬当场笑出声来。
四大爷在旁边看起来脸都黑了，见端太妃向着奈何桥上走去，他忙一把拉住对方：“月宾……这就要走了吗？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端太妃看着他，良久之后这才说道：“先帝爷，当初的事情妾身不怨你，只怨华贵太妃与妾身都出身将门。”
说罢，她便再也不听任何话语，端起孟婆眼前的孟婆汤就喝了下去。
当年对先帝的爱是真的，对方对自己的伤害也是真的，她原以为后来尽力拦住华贵太妃，不让她过于为难自己的是先帝，却没想到根本就是他人所为。
也是了，在芯子没换之前，无论华贵太妃怎么折辱自己，他也根本没有关心过，不是吗？
四大爷看着逐渐消失在彼岸的端太妃，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第一次开始质问自己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是那是为了皇权，是为了生存，如果当年华妃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年羹尧肯定会扶持华妃的孩子做皇帝，到时候他和皇额娘就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他错了吗？
不，根本没有！
他心里可以有愧疚，但是他绝对不后悔！
周芹挂着对方的壳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心中在想着什么，见他眼中先是迷茫，又越来越坚定，便微微摇起头来。
四大爷做的固然没错，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哪怕后来多加宽慰也行，多加照拂也行，总有法子稍稍弥补的，断不会叫华妃磋磨她那么多年。
他根本没有记在心里，只是挂在嘴上，偶尔感叹一番，这样好显得自己心怀愧疚罢了。
说而不做，有什么用？念叨了这么多年，竟然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么？
三人继续在黄泉路边等着，其中的一对鸳鸯恩恩爱爱，四大爷则是在旁边发光发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上面同一辈的人这才全都见到了面。
选秀进宫的那批自然全都偏向于周芹，对于真正的四大爷则保持着统一的新奇态度，而华贵太妃则是直接被震碎了三观。
她与端太妃一样心中都有先帝，然而在经过与周芹多年的相处之后，却也爱上了披着先帝外壳的周芹。
如今，竟然告诉她，这一前一后竟然是两个人？！！
众人眼见着世兰情绪奔溃地将一碗孟婆汤干了个底朝天，随即便边哭便忘地冲上了奈何桥。
“呜呜呜……唔？我是谁？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
四大爷有些哀叹地看了一眼桥上。
这么多宫妃中，唯有一个世兰是真心喜爱她的，奈何造化弄人，后来竟叫一个冒牌货顶了！
否则，他定会好好护着世兰，不叫她烦忧的！
也幸好这句话只是心里话，否则让周芹听见指不定就真笑出声了。
该见的人都已经见到了，周芹和宜修便牵着手一起喝下了那一碗孟婆汤。
宜修摩挲着对方的面容，似乎是想尽力地将其刻进自己的灵魂中，周芹看着她，在记忆丧失地最后一秒，她再一次拥抱了宜修。
旁边的看守鬼差将这两人拆开放好，赶着浑浑噩噩的她们去往轮回，只留孟婆一人还坐在原处。
“喝孟婆汤跟喝交杯酒似的，啧。”
她受了两人荼毒几十年，每天都想自戳双目，早就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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