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叶景川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这番动静不小，媳妇儿和盼盼毫无动静。
叶景川没有再理会叶麟，跪在孟清澈的身边，轻声喊：“媳妇儿，媳妇儿，我来了……”
毫无动静。
另一边，六福抱起了盼盼，“景川哥，盼盼发高烧了，头还破了。”
屋子里血腥味不轻。
只是，这屋子里不缺满头满脸血的人，叶景川刚才没发现。
现在，就在孟清澈身侧，才看到孟清澈身下的血。
想到这段时间媳妇儿一直蔫蔫的，食欲不振想吐，当即抱起孟清澈就往外冲：“六福，抱上盼盼，跟我一起去马医生那里。”
从这里去医院需要的时间太长，先让马医生做一个紧急的治疗保住命，然后再送医院。
马医生看着自家轰然倒塌的门，刚想骂娘，就看到叶景川和六福一个抱着一个血腥气的人冲进来了，当即顾不上门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马医生，您先给看看，我一会儿马上送医院去。”叶景川说。
“来，放这里。”
马医生迅速找出两条宽长凳。
事急从权，先这样吧。
两个病人都昏迷着，也没什么可问的，马医生直接切脉。
两个病人都很紧急，两手同时切脉。
摸着盼盼的脉的那只手先放下了，马医生道：“高烧，脑部还受到了撞击，现在血已经不流了，你们赶紧把人送医院去，去晚了，怕是脑子要受影响。”
叶景川看着马医生摸着媳妇儿的脉的那只手还未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是黏糊糊的血，还未干涸。
他只是抱着媳妇儿走了这么一段路，就沾了一手血。
媳妇儿的情况很危急。
他的心往下一沉到底了。
看了眼六福，叶景川从身上掏了一百块钱出来递过去，道：“六福，你先带盼盼去医院，骑我院子里的自行车，再找个人帮忙抱着盼盼。”
低头看了眼孟清澈，叶景川把鼻端的酸涩逼了回去，道：“我陪着你嫂子。”
六福虽然不聪明，但也从马医生摸脉迟迟不松手，眉头越拧越紧的神情里知道嫂子的情况十分严重了。
“景川哥，盼盼交给我，你放心陪着嫂子。”
抱着盼盼走出门，六福回头，说：“景川哥，我在医院等你。”
如果一会儿景川哥带着嫂子去医院，那就说明一切还可挽回。
嫂子那么好的人……
“嫂子一定会没事的。”
好人，福大命大。
六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景川看着马医生，一声不敢吭。
终于，马医生收回了摸脉的手，看着叶景川，低声说：“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
孩子……保不住……
还好，马医生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说媳妇儿保不住。
“保她。”叶景川毫不犹豫，“孩子不用保。”
这个答案让马医生大吃一惊。
在村里待得久了，见多了重男轻女、保孩子不保媳妇儿的。
也有那疼媳妇的，保大弃小。
但，没有像叶景川这样干脆利落地回答。
何况，他只是说了，可能……
叶景川见马医生没有动作，又说了一遍：“保我媳妇儿，孩子不用管。”
“只是可能，也许，孩子和大人都能保住。”马医生说。
叶景川：“那样，她是不是风险很大？如果只是保她，是不是肯定能保住？”
马医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叶景川，我当时下放来这里，是因为医术不精，医死了人。我有时候看不准。”
叶景川震惊地看向马医生。
他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现在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那根救命稻草正在告诉自己：我不靠谱！
“平时在村里看个头疼脑热，我还行，但凡有点难的病症，我都看不准。”马医生说，“就好像妇产科，我一个男人，有涉猎，但确实不精。”
这是他下乡以后一直藏着秘密。
本来这个秘密是要带进棺材里的。
但，上次他诊错了，孟知青就放过了他。
他要知道感恩。
人命关天的时候，他那点老底，露出来也没啥。
至少，问心无愧。
看着一时间失魂落魄的叶景川，马医生道：“我有一项绝技，金针止血。如果不是有这项绝技，当时医死人，我就一命偿一命，死了。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她金针止血，你去借个板车，她不能摇晃，你送她去医院。”
“信！”
几乎是马医生话落，叶景川就接了话。
随后，叶景川就起身出门，应该是去借板车了。
等叶景川推来板车，看到孟清澈的脸上、手掌上、脚上，都插满了金针。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放到板车上。
这回，手上没有再沾上黏糊糊的血。
“谢谢。”叶景川向马医生道谢。
马医生没有说什么，默默跟着叶景川的板车就走。
叶景川本以为马医生是送送自己，没想到马医生跟出了很长一段路。
“马医生，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情，谢谢了。”叶景川以为马医生是怕自己把他的秘密说出去，道：“你放心，今天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马医生一愣，连忙摆手，“不是，这个金针止血是独门秘技，拔针是要按顺序来的，我得跟你去医院，不然，会出事的。”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叶景川实在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上次放过我了，我就是还个人情。”马医生自嘲。
两个人再不说话，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看到医院的大门近在眼前，叶景川已经满头大汗。
突然，一群医生护士推着急救转移床快步走了过来，“病人在哪里？来，放到床上，直接抢救室。”
叶景川有些愣。
“景川哥，盼盼已经在抢救室了，大河哥在抢救室门口等着。”六福说，“我想着你肯定会来的，就一直在门口看着，看到你们了，就赶紧喊医生护士过来。”
叶景川拍了拍六福的肩，“六福，谢谢！”
因为金针的原因，马医生跟着进了抢救室。
在抢救室的门关上前，叶景川拉住了一名护士：“同志，帮我告诉医生，我只要保我媳妇儿。但凡有一丝风险，孩子……孩子都可以不要。”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叶景川第一次觉得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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