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军上梁不正下梁歪，嘴上积德的不多，但也只是吓唬宋宇阳一通，把人关了算完。善州城破得突然，城中主要设施无损，唯一被毁的是港口。
破城时，善州港停泊的近百艘战船俱被付之一炬，河面浮油燃起的烈火绵延五里，将浮了薄冰的运河烧成了一锅粥，热浪烤化了半个东城的新雪。
港口附近的造船厂同样被毁，蒙面人雪亮的长刀利落地割开工匠的喉咙，拂过的火把将散落一地的造船图纸点燃，在横流的污血中化为飞灰。
麒麟军是重骑，从运河南下是挑战，如今船只和工匠尽毁，等于被朝廷斩断了南下的路。夏勍尧带着麒麟军在港口砍出一条隔离带，以防波及民宅，百姓纷纷闭户，瑟缩不敢出。
徐麟要把善州作为麒麟军的根基真正握在手里，就需要民心，他治理城防，整顿军政。老百姓是天底下最本分守己也最薄情寡义的一群人，只要能吃饱穿暖，安身立命，他们不在乎王权更迭，江山属姓。
麒麟军军纪严明，连善州仓都没动，没过两日，已有百姓陆续重新开起了生意。大晟麒麟曾是他们对上大川人的骄傲，徐麟越是凶，他们越是胆粗气壮，如今凶兽掉头向内，徐麟没朝他们亮出爪牙，惴惴不安的善州百姓放下心来，偶遇难处，甚至有胆大的开始向麒麟军求助。
徐麟军政冗杂，每日只能抽空睡上两三个时辰，饶是如此，仍抽空拿玉来雕。
武雁声瞧着心疼，对象却不是他主子，“主子亲自雕？别瞎了好东西。”
“不是你找人割的那块。”徐麟没抬眼，手里的刻刀沿着玉石边缘削，和一般武将不同，他手指不粗笨，反而修长劲瘦，骨节分明，舞起裂泉枪煞气腾腾，拿刻刀也灵快巧黠。
武雁声一脸忠心耿耿地道：“主子放心，我不告诉我主子。”
“自古骑墙派都没有好下场，里外讨好，小心闪了腰。”徐麟说话时乌眸仍专注在手上，不时吹去玉石碎屑。
他回屋换刀的当空，夏勍尧晃过来，一屁股坐在阶上。
老夏近日辛苦，手脚都泡起层皮。走运河就要打水战，水军不是三两日能磨出来的，况且他们没船，甚至连图纸和工匠都没有，但徐麟下了严令，各营训练抓得异常紧，随时准备南下。真州粮路还没通，整个北地都在坐吃山空，麒麟军兵将知道轻重，但陆转水，不是摘了重甲去凫水那么简单。
“喝几斤啊？”武雁声问的是凉水，夏勍尧朝他做了个龙吐水的动作，末了打了串咕噜噜的响嗝，骂道：“让我查出来谁烧的船，非把丫当大眼贼灌了！”
武雁声抱着臂往屋里瞟，老夏这才看见徐麟掂着刀出来，唬了一跳，“将军，我只是不会水，罪不至死啊！”
徐麟笑得他直发慌，“听说你带着他们喝酒驱寒，几日腰围都涨了一圈，剃二斤肉，水里好鳬。”
“别别别！”夏勍尧掌心朝前，狠心道：“末将戒了！现在就戒！”
武雁声咧嘴乐，“也不怕喝高了淹死。”
“沙子里滚惯了，难为他们。”黤黮玄夜，寒星皆在徐麟眸中，“耿庆山占了宣州，如今和大晟朝廷隔着大半个北地，真州、善州、皎州几乎封堵了整个南方，他不急着往回打，而是在宣州暂驻，现下是暴风前的宁静，麒麟军得趁着这段时间，把本事练出来。”
老夏张嘴吐了个泡，“耿庆山估计没想到，一向名不见经传的庆王世子竟是块硬骨头，都军在宣州耗去的时日远超预期，这流氓将军付出的代价不小，听说二十七万都军折了三成，且大多是饿死的。”
要说这位庆王世子明屏舛，该是明氏王朝中最不起眼的一位，自幼体弱不擅习武，是以与将途无缘，唯一为人称道的就是侍双亲至孝，庆王疯疾时他每日晨昏定省，王妃卧病期间他昼夜侍候在侧，可谓孝思不匮。
武雁声道：“耿庆山搜刮宣州粮仓，喂饱自己的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全城搜捕世子，可城里的独臂都抓完了，却没一个是正主，不知道世子安全出城没有。”
老夏一声嗤，“杨铁贞带的都军是帮好吃懒做的窝囊废，耿庆山心知肚明，不把这二十万兵摔打出来，宣州的惨胜必会重演，和城防空虚的宣州城相比，善州和真州是真正的将强兵壮，把人打光也未必能拿下。”
徐麟坐在廊下，接着雕玉，“耿庆山处境不明，是和朝廷一道包夹北境军，还是被北境军包饺子，二者皆有可能，和一心尽忠的涂恒志不同，他是个不被条框束缚的匪将，他不在乎骂名和弹劾，是个绝对的务实派，虚名在他眼里狗屁不算，他要的是活下去、打胜仗。”
“不好意思，没门儿。”老夏往前凑，待看清徐麟手上的东西，笑得一脸荡漾，“听说将军好事近了？到时让兄弟们讨杯喜酒。”
徐麟头也不抬，“你是想喝我的喜酒，还是想去真州吃豆腐？”
老夏不乐意，“俗话说得好，看破不说破，您这情商可比三姑娘差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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