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林如此承诺，庞玉没有丝毫的怀疑，扑通便跪倒在地，朝王林磕了个响头：“二公子大恩，庞玉没齿难忘！”
不远处被抽得鲜血淋漓的包德怀这时醒转过来，听见王林对庞玉的承诺，不由跪地哀嚎：“王林，本官知错了，本官与锦衣卫指挥佥事马顺与本官有旧，求你看在马指挥的份儿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王林蓦然回头：“马指挥？”
……
八月三十一，蒙蒙细雨。
皇城以北，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不远处，是座破旧的茶馆。
一名身材微胖的富商跳下马车，也不顾雨势，小跑着来到茶馆门前，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方匆匆走进茶馆。
茶馆内稀稀拉拉坐着数名茶客，正品着清茶、谈古论今。
富商扫了眼众茶客，确认无异后，便挥退上前来的店小二，径直登上二楼。
“咚咚咚。”
脚步踏在木质扶梯上，声响沉闷。
但富商只擦了擦脸颊的汗水，对其他恍若未觉。
茶馆虽小，楼上却设有几间雅座，堂中挂着几副不知哪淘来的字画，当中悬着块“赤心报国”牌匾，稍显几分文雅。
来到最里的雅间前，富商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与站在外头的汉子抱拳行礼后，方掀开布帘子走了进去。
雅间上首坐着名穿便袍的中年人，右手托着茶杯，正小口抿着。
瞧见富商进来躬身施礼，中年人依旧自顾自地品着茶水，好半晌方放下茶杯，却未看向富商，只淡淡地道：“包德怀何时出的城？”
富商身子微颤，刚擦净的汗水又涌了出来，身子压得更低了：“回指挥的话，王质那老匹夫为防王林下杀手，令四名牢卒昼夜守候包德怀，卑职等使了许多法子也没能得手，不过据可靠消息，包德怀并未招供。卑职无能，请指挥责罚。”
“罢了！”中年人转过头来，目光阴冷，举手投足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若王林在此地，估计得惊掉下巴。此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锦衣卫中大权在握的指挥佥事马顺。
马顺定定地瞧着身前扮作富商的属下，好一会儿方悠悠地道：“包德怀看似清廉，实则看重的是名声。只要上了咱们的船，为保名声不败，此人也会死心塌为咱们办事。本官原想着将其送至工部侍郎之位，寻机掌军器局，好方便咱们行事。谁知他却自作孽，怪不得旁人。”
说着，马顺右手一挥，好似将眼下的不顺抹了去：“昨日陛下降的旨，令包德怀充军。算算脚程，今日应当到了榆河驿了吧？”
作富商打扮的校尉自知已经过关，不由松了口气：“禀指挥，陛下令包德怀充军山西行都司威远卫，按例京师充军人犯由五军都督府解送各卫。
故此次乃同属后军都督府的神武左卫差人将包德怀解送出京。照解送人犯之旧例，神武左卫兵卒今晚应当会在榆河驿修整，明日再暂住居庸关。”
马顺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雨雾中隐约的群山，脸上闪过丝狠厉：“到了居庸关，事情便不好办了。”
“卑职明白，卑职明日便召集弟兄们动手。”
校尉拱手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慢着！”
将校尉叫住，马顺沉吟片刻，接着吩咐道：“王公公的两个侄儿皆在卫中，本官不得不早做打算。眼下做了这桩买卖，城内几处作坊悉数拆毁，只留城外的便是。至于尔等的卫籍，经历司已向朝廷报了殁没，尔等日后也能放开手脚办事。”
校尉愣了愣，神情微僵，可看着马顺面色阴沉，只得躬身道：“多谢指挥为卑职等考虑周全。”
……
次日便是九月初一，初一十五属朔望之日。
每月朔望的大朝会并非如常朝般在奉天门外举行，而是改在奉天殿内。
为参加大朝会，在京诸多官员四更天甚至三更天便起身准备上朝。
此时天刚蒙蒙亮，大朝会已经进入尾声。
而远在京师以西六十里的外官道上，依稀有行人车马往居庸关而去。
包德怀蓬头垢面，身穿破烂的囚服，正一步一踉跄地往前挪着脚步，身后跟着两名负责解送的神武左卫兵卒。
在刑部侍郎高位养尊处优多年，包德怀早习惯了以官轿或马车出门，哪能吃得消充军途中的苦楚。
昨日赶了五十里路至榆河驿，已让包德怀叫苦不迭，脚底板磨出了好几个大血泡。
哪知今早天还未亮，两名卫所兵卒便呼喝着催促他起身赶路。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进入一处小山坳，本就泥泞的官道变得更加曲折难行。
勉强往前挪了两步，包德怀实在吃不住脚底的疼痛，瞅见管道旁有块大石头，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两名兵卒不幸抽中解送人犯的苦差事，正没处撒气，瞧见包德怀坐倒在地，忍不住怒火中烧。
为首的小旗上前便踹了一脚，怒道：“狗官！连累咱弟兄二人跟你受苦，真他娘的晦气！今日只不过出京的第二天，你便吃不住劲？照这般磨蹭，咱哥俩都别想年关前回京了。快他娘的起来！”
兵卒抱怨，亦是事出有因。
若人犯充军宣府、密云各卫尚算不错。但包德怀充军的是山西行都司威远卫，距京师上千里路程，来回两千余里得数月光景。
不止两千里路的辛苦，威远卫地处北地边关，出了居庸关后，还得提防遇上鞑贼小股骑兵。
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差事没办成，倒将小命留在了居庸关外。
昨日下过小雨，官道旁的地面松软泥泞。
小旗含恨一脚，只将包德怀被踹得倒在泥地里。
待包德怀坐直身子看了看，浑身上下沾满湿泥，甚至有泥浆溅在了脸上。
自打高中举人后，历经观政进士、御史、侍郎，数十年来除了前些日子被王林小儿责打过，包德怀何曾有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由恼恨地瞪了小旗一眼。
见包德怀还敢瞪眼，小旗更是怒气冲冲，抽出鞭子便抡了过来。
“狗官！再不起身，咱就抽死你了事，省得上千里脚程！”
鞭子带着风声呼呼扫来，包德怀迎着鞭梢，不闪不避。
“啪！”
带刺的鞭梢抽在脸上，带起片血淋淋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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