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昼见他低了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开了手中的茶罐一闻，眼前倒是一亮。
“这是云华茶庄的秋露茶？”
卢镇连忙点头：“是是是，将军以前喝过？”
“前年有人送过我一罐，香气不错，喝完本想再买，却一直没能买到，我耿耿于怀了好些时日。”
卢镇没想到沈清昼当真中意这罐小小的茶叶，顿时有些欢喜。
“这茶是他自己制的，虽是秋茶，却别有滋味，可惜那几棵茶树产的少，每年只有一点，还要分发亲友，几乎没几罐能留着卖，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原来是自己制了喝的，怪不得他派人再去怎么也买不到，沈清昼顿时释然，又觉得这罐茶叶弥补了自己往年的遗憾，不由笑道：
“原来卢大人跟那位东家是挚友，左右还有一个多月便回去了，还要千里迢迢送来，可谓是礼轻情意重，倒让我沾了光。”
“其实也不是……”
卢镇挠挠后脑勺，脸上有些飞红，又急忙道：“将军若是喜欢，往后他每年制了新茶，我托人给将军带些来。”
沈清昼本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嘴馋，可看卢镇那副歉疚得仿佛欠了自己什么的样子，再不应下，他怕是要更坐立不安了，想了想便答应下来：“那我也不跟卢大人客气，往后中秋，我可就等着卢大人送来的新茶了。”
说着他朝门外扬声：“丹灵！”
站在廊下的丹灵立即推门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去我原先的院子里，把床头暗格里那把匕首取来，送给卢大人。”
卢镇毕竟是个文官，哪见过这场面，顿时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匕匕……匕首？”
“就是我路上带的那把，卢大人应该见过，承蒙卢大人惠赠，我也没带什么东西可以回礼，这把匕首跟随我多年，还算得上是把好刀，今日便将它赠给卢大人，权作纪念吧！”
卢镇咽了口口水，等丹灵出去，才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卢某一介文士，这等宝刀放在手里也是蒙尘，将军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
沈清昼笑了笑：“如今我也用不太上，若要防身，改天去王府武库里再挑一把就是了。”
去王府武库再挑一把？
卢镇眼睛瞪得更大，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盛王是当真不防他，还是觉得他武功废了不足为虑，竟然能允他手里有刀剑。
不过往好里想，盛王都能让他进武库，想必平日里也不会苛待他。
何况，昨夜天色已晚看不清楚，今日卢镇再看，发觉比起来梁京路上，眼前沈清昼的气色显然好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仔细调养出来的。
于是稍稍欣慰中又有几分涩然——连往日有仇怨的敌国皇子待他，都好过他所守护的家国，怎么能不让仁人志士灰心呢？
他本想再问问盛王待他如何，外面流言纷纷，他虽然不常出驿馆，可那些话还是传到过他的耳朵里，令他有些担忧。
可这种事，到底不太好开口，他还在斟酌词句时，房门就被去而复返的丹灵敲响了。
沈清昼召她进来，看见她手里捧了个盒子，而不是直接拿着把匕首过来，不由投去了欣慰的目光。
先前丹灵在他身边时，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好似一根筋似的，而今好歹知道多想一步了，沈清昼心中顿时升起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将匕首交给卢镇，两人又聊了会儿，卢镇脸皮薄，那些话到底没能问出口，看天色不早，使团离京不免有些事务要处理，便起身告辞了。
沈清昼送他到门外，看见门外还停了一辆马车，于是随口问道：“谁来了？”
门房立即回道：“回禀王妃，是太子殿下。”
沈清昼心中一哂。
郁长景倒是来得快，他跟郁长风出宫时，才遇见郁长景往里走，才隔了这么一会儿，竟追上门来了。
不过既然郁长景来了，这会儿必然跟郁长风在院子里说话，他倒是不方便回去了。
这么想着，沈清昼散步似的往回走，心中思索该去哪里消磨段时光。
才走不远，还没到主院门前，沈清昼拐了个弯，正撞上匆匆从后面过来的白露。
白露一抬头看到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急忙行礼：“见过王妃。”
沈清昼没太在意，随口吩咐道：“去准备些茶点送到上次的亭子里，我过去坐会儿。”
“是。”
白露答应着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沈清昼回过头来看她的背影，总觉得她看上去跟以前有些不同。
似乎有些慌乱。
梁国入秋比魏国要早些，不过才中秋，树叶边缘已经开始发黄了，沈清昼一时感慨，站在亭子里看了会儿，白露便捧着食盒过来了。
她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女，抱着坐垫和帘子，悬挂在四周替他挡风。
白露将茶壶和点心从食盒中拿出来，口中说道：“厨房的人说了，殿下吩咐的那道桂花栗粉糕还要些时候才能做出来，这是今早上新做的桂花藕粉圆子，王妃先用些垫垫。”
她说着，伶俐地摆好了四样茶点，垂首站在一侧等沈清昼吩咐。
沈清昼看了她一眼，先叫另外两名侍女退下，随后细细品了品杯中的茶。
倒是忘了让他们把卢镇刚带来的茶叶泡上，也不知道喝起来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喝了两口茶，又拿起勺子来，尝了口藕粉圆子。
圆子里包了花生馅儿，有些甜了，汤倒是调得好，一股桂花的清香。
待他将桌上的点心逐个尝过，才终于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布巾擦手。
白露一直站在一旁，见他不吩咐什么，也不让她下去，心中早有些忐忑，不由得出声问道：“王妃是有什么吩咐吗？”
沈清昼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才终于抬头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褪去了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凌厉。
他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滚出来的，虽然已经收敛了杀气，却也足以震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在那股杀气的震慑下，几乎没怎么思考，白露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王妃开恩！”
“哦？你差事办得不错，又不曾开罪于我，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求我开恩呢？”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清昼勾起唇角，冰寒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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