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在剧痛中睁开了眼睛。
床是熟悉的床，房间是熟悉的房间——她回家了。
断片的记忆逐渐回归脑海，想到白竹衣，倾城一骨碌坐起身子，不小心扯到左肩伤处，又“哎呦”一声抱着胳膊倒回了床上。
路远之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就训她：“乱动什么？你再动干脆别要这条胳膊了，以后咱们就做个独臂大侠。”
倾城这会也顾不得跟师兄顶嘴了，连声问他：“白竹衣呢？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这四个字太烫嘴，倾城嘴唇颤了颤，没问出口。
路远之先安抚她道：“目前还没死。”
“还没死是什么意思？”倾城一把攥住师兄的袖子，这话怎么听着也不是太稳妥，“师父看了吗，他有没有好好治？”
“师叔已经把自己跟白公子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了。”路远之干脆拽了把凳子坐在倾城床边，“那天霍掌柜给白公子含了一颗‘九霄玉露’，硬是吊着他的命把他带到了师叔面前，师叔见了本也直摇头，可看你那样子又实在心疼，只说先试上一试。”
原来这就是“还没死”。倾城的眼圈霎时就红了：“我得去看看他。”
路远之终究拗不过师妹，只能将她一路搀扶至萧霈院中。萧霈的房门果然紧闭着，看来这场救治还没有结束。
路远之将倾城安顿在院中石桌前坐好，还不忘悉心嘱咐：“咱们在这坐一会就走，你可不止是左肩的问题，脏腑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现下应当卧床静养，不可伤神。”
倾城相比于自己，显然更担心那门内之人：“师兄，若是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路远之也摇摇头喟叹道：“白公子的武艺要说已是当今江湖中的翘楚，怎会被人伤至如此？”
倾城便将她与白竹衣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一一讲给路远之听。
路远之乍一听谢家人所作所为，已是不悦，再听到那四个黑衣人齐齐自爆，更是眉头紧蹙，脱口说道：“这不是云门的自爆傀儡？”
云门？傀儡？这又是何物，倾城之前从未听过。路远之见她目露疑惑，解释道：“云门曾是百年前一个极为繁盛的江湖门派。传说云门不善刀枪，不舞剑戟，专爱摆弄一些木头做的假人，自称为傀儡术。
“云门傀儡做得形似真人、惟妙惟肖，除了长着张木头疙瘩做的脸，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彼时江湖诸人都以身侧能有一傀儡假人随侍为荣，一时间云门颇受江湖中各大门派的追捧。”
倾城还没听出这云门傀儡同伤害白竹衣那四个黑衣人有什么关系，不由听得心中着急，催促道：“师兄，别啰里八嗦的，说重点。”
路远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啊，就是有了情郎，忘了师兄。”见倾城脸色一变，他自觉失言，低下头咳嗽一声，捡了重点说：“后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后人称之为‘傀儡夜变’。据说，各大门派掌门身边的傀儡一夜之间全部失控，将手中之剑指向了自己的主人，那一夜的鲜血几乎染了大半个江南，不少门派就此失守，落入了云门的控制。”
“傀儡失控？”倾城颇为熟悉这些江湖故事的套路，轻哼一声，“我看并非是失控，而是这云门早有所谋吧。”
“师妹所言不错。”路远之点点头，继续道，“云门野心勃勃，从一开始就想要利用傀儡控制江湖各大门派，所幸有白林谢柳四大家联手，这才彻底颠覆了云门的阴谋。那日大战，虽然是以四大家联盟取胜告终，但云门傀儡齐齐使出了自爆之术，亦将各门中精锐尽数重创。也直到那时大家才发现，那些他们一直认定是木头疙瘩的傀儡，根本就不是木头。”
“不是木头？”路远之同她讲了一大堆，总算是讲到了关键之处，倾城略一思索，想到那炸伤白竹衣的黑衣人，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难道说……”
路远之朝她肯定地点点头：“那些傀儡，是人。”
“可是这傀儡怎么会是人呢？”倾城有些想不明白，“傀儡不用吃喝也不用休息，这岂是人可以伪装得了的？”
“云门中所有傀儡都在那日炸成了飞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随着他们埋入黄土，无从得知。”路远之讲得口干舌燥，起身给自己灌杯茶，又随手给倾城也斟了一杯，“听你方才的描述，那四个黑衣人也是如当年的云门傀儡一般，以身为引，自爆伤人。当然，云门傀儡术自云门覆灭便已失传，距今也有百余年了，我所说一切也仅仅只是猜测。”
倾城看着杯中上下浮动的茶叶暗自出神：若是之前的猜测不错，自临川出来，她与白竹衣便被人盯上了。先是在永州蛊惑谢坤出手伤人、意欲让他们消失在永州城内；又是在去往姑苏的路上设下埋伏，甚至不惜手下之人的性命，使用这样的方法对付白竹衣。此人不仅对他们的行动路线了若指掌，而且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想要了他二人的性命。
此人到底在忧心他们从白鹤轩口中得到的什么消息？还是说，只是单纯想要除掉所有想要一探当年真相的人。
这个人，又与那传说中的云门有什么关系？
路远之也在此时问出了她心中所想：“十五年前的灭门惨案，难道并非无人调查，而是调查之人皆已在暗中被人灭口了？”
这二人还在院中胡思乱想，那扇紧闭的房门猛地被人从里推开，屋里头先是冒出一股难闻的药味，随后走出一位四十来岁、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
倾城“腾”地站起身子，紧紧盯着那人，语气急促：“师父，白竹衣他是不是没事了？”
萧霈掸掸袖子，十分得意地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踱到倾城面前，按着她的右肩叫她坐下，才炫耀似的开口：“放心吧，他这条小命，被我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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