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心里咚咚打鼓。
“衣服去买新的就行了，多买几件，主任夫人要懂得注意形象。上次送你的裙子也没见你穿。”
张芸疑是在撒娇，怪怨儿媳妇对自己的眼光不满意，不喜欢她亲自给挑选的衣服。
楚娅姝懊恼不已，张芸买的衣服太华贵高级，被她打包得严严实实束之高阁。
这次来拜访本想着张芸病情反复所以来探望，没有过多注重衣着打扮，就没想起来要穿。
“妈妈，您送我的衣服我很宝贝，想等有活动的时候再穿。”她低声道。
的确，她将张芸的心意和那样昂贵的衣服视若珍宝。
“那才几个钱呀，你真是…….”张芸心里面已是很疼爱楚娅姝，不会在言语上再损伤她的自尊心分毫。
她咬紧舌头，将差点顺着嘴遛出来的那句“你真是没见识，少见多怪”使劲地咽了回去。
然而楚娅姝心里如明镜一般，她明白张芸险些说出口的是什么话。
如若张芸真的是她的婆婆，她大概会因为这句话难过生气，和贡锦南吵架。
婆媳是天敌，脾气再好的儿媳妇，恐怕都很难与丈夫的妈妈和睦共处。
在婆婆眼里，一个原本陌生的女人把自己宝贝儿子“抢”走了，属于“横刀夺爱”。宝贝儿子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
当媳妇的觉得婆婆事事都要插一道手，地位凌驾于自己之上，处处显示长辈的权威与不可侵犯。
水火相克，互不相容，是自然规律。
张芸稍斟酌了一下用词，重新说道：“那不算什么好衣服，就是平时穿的，出席活动要穿定制的小礼服才行。”
张芸有素质却也是傲娇惯了的院长夫人。
“妈妈，我下次见您一定穿上那条裙子，我把它保存的很好。”
“我今天真的要回家去取几件衣服，衣服买了不穿再买新的就太暴殄天物了，您和贡院长一定也不支持浪费，对吧？”
她的话让张芸哑口无言，“去吧，等锦南一起，他嘱咐我一定不能让你独自外出。要不然这样，”张芸忽地有了神采，兴奋地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我去看看你妈妈！”
楚娅姝为张芸能有如此大胆、新奇的提议大跌眼镜。
她瞪得眼眸差点像玻璃弹珠似的蹦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摔成碎玻璃碴子。
救命呀，贡锦南你妈疯了！
初次见面在饭店搞成那样，这两位母亲最好此生都不要再相见了！
她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妈妈，我等着锦南下班再去。”楚娅姝已然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哭是笑，反正是僵硬尴尬的。
“净顾着说话了，电影也没好好看，你不喜欢这种讲述战略年代爱情的电影吧？”
楚娅姝不自然地笑笑，“嘿嘿，还好，还好，挺好的。”
“咱们看看动画片吧，算是提前陪着我孙子孙女一起娱乐了。”
张芸找了一部纯英文的《海绵宝宝》第二季，从第一集开始播放。
楚娅姝的心里五味杂陈，觉得羞愧难当，对不起张芸。
她是满心欢喜地陪着一个永远不将出生的幻影看动画，自以为是在享受天伦之乐。
但是话说回来，即便她是真的怀着贡家的儿孙后代，这动画片看的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来呀，派大星，我们一起去抓水母！
楚娅姝没眼观看色彩艳丽、明媚荡漾的海底世界的画面。
她不愿意听，却不断传入耳中的海绵宝宝天真烂漫的嗓音，令她崩溃，令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章鱼哥的心情，心太累了。
更加令她没眼看的还有，张芸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海绵宝宝的每一个疯癫举动，以及斑斓的绮丽画面时那种甘美的陶醉。
楚娅姝肩肘支在按摩沙发的扶手上，手掌捂住了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她自知提前走是不可能了，在张芸一时兴起要去她家拜访李玉华之后，她再也不敢提起回家之事，屁股焊牢在沙发上，半天厕所都没敢去。
对，厕所。
早上喝了豆奶，进门后饮用了橙汁，居然有几个小时没去厕所排水了。
洗手时使用的是张芸的私人洗手间，她不敢造次如厕。
以致现在身体不能移动，动起来肚子里储存的大量液体也会跟着晃悠，仔细听能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
“妈，妈妈，”她轻声说道，“我去个洗手间。”
“我陪你去，阿姨下午打扫拖地，地面滑。”张芸说着起身。
“不用了妈妈，我自己可以的，不用您陪我。”她对张芸过分的关心感到胸口憋闷。
身置放映厅许久，黑压压的空间内没有开窗通风，即便有新风系统，她同样感到压抑难受。
仿佛房间的顶部中央淤积了一大团乌云，就要倾轧下来。
“我陪你去吧。”张芸已经站起来，穿上拖鞋，往门口走去。
上个厕所还要被人跟随，弄得跟失去了自由一样，超出了关心的范畴。
楚娅姝就是再自责，心里也难免烦躁。
“妈妈，您就让我自己去吧，好吗？”张芸站立着，楚娅姝不好坐着同她讲话，立即站了起来。
但她脚步不肯往前挪动一寸，她不同意张芸陪她去厕所，做着无声的反抗。
换做平时，依着张芸的性子，无论在家里还是以前在医院，都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
她说出的话那是言出必行，她口中讲出的每一个字，既然她说了就不会是徒劳白说，她一定都会践行。
而且听她说话的人，也必须遵从她的旨意执行，不能有异议。
出于给贡怀澈的面子和张芸自身的医术过硬，她之前工作的医院的院长都会给她几分面子，与对待旁的医生时候有所不同。
可是此时此刻在她眼里，面前的女人肚子里孕育着贡家的命根子。
楚娅姝和她子宫里的那位，都是张芸惹不起的。
放映厅内只有荧幕的亮光照耀，双方依然能够看清楚彼此间神色的微妙变化。
楚娅姝明显不悦了。
“好好好，你去你去，我不去了，我看电影。”张芸像一般平常的老妇人一样的絮絮叨叨。
“好，谢谢妈妈。”楚娅姝说罢，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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