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女孩尚且昏迷着，但被他保护得很好，只受了点轻微的外伤。
陆老伫立在不远处，手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面，声音寒凉：“放下她。”
云林喉咙发涩：“陆老……”
“不管你要说什么，我的答案都是拒绝。”陆老面容冷肃，“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了解她的过去吗？为了她，你要放弃自己的前途？”
“没有轻舟，就没有现在的云林。”面前的年轻人回答，“我不在乎她的过去，也不在乎她到底姓什么，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年的沈翊淮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曾想复仇，却渐渐发觉，天地偌大，权势更迭，自己独木难支。
乞儿行走在街巷中，挨过人打也遭过狗追，过去的血泪藏在瘦弱的身躯里，日日煎熬着脏腑。
他渐渐麻木，仰躺在石桥边，望着漫天彩霞，知道这是不属于自己的盛景。
直到那些奇怪而熟悉的词语再次出现在耳边，他猛然惊醒，拼命抓住唯一的机会，才窥得几分真相，脱离零点。
原来他只是配角中的配角，连名字都不曾在正文中出现过。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审视满满而温情不足 ：“此子天资聪慧，若是努力用功，将来许能有一番大作为。我们家虽富甲一方，但也无法更进一步。若是能有出将入相之才，三殿下才会更加看重我们。”
那是他后来没再见过几面的生父，也曾对他有过几分功利的期望。
女人轻柔的声音打散这份严肃：“孩童自是要顺从天性，不必过多苛责。我儿还小，我不求他功名利禄加身，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那是他的生母，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算计也好，挣扎也罢，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却抵不过一杆笔下的结局，他们因三殿下的莫名脑抽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沈家本该一个不留的，但因为当年少女的一个善举，他成了漏网之鱼，得以苟活下来。
陆老皱眉道：“云林，一旦跨过这道门槛，你便不再是一队的成员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都要重新被清算为违规行为。”
一队在高塔是特殊队伍，享有特权，故而云林的某些违规行为被陆老瞒了下来。对于自己培养的人才，陆老的宽容度还算高。
当他决定离开一队时，不但会被收回过往的优待，而且还要把惩罚补全。
云林抿了抿唇：“……陆老，感谢您的栽培。但您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高塔的那套话术对我没用。”
“……”
陆老自然知道他的性格。他当初一眼看中年轻人的资质，但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前途，还是他经过调查后，才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纠察队的工作在高塔中是最为危险的，你若是想报恩，不如让自己得到更多的锻炼，这样才能在危机时刻保护她，不是吗？”
当初拿来劝说云林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
初日的光芒洒落在大地上，公园里已经有晨起的老人在健身，麻雀在地上跳来跳去，清脆的啾鸣声交错响起。
轻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
这是之前失忆时待过的那个公园。但这里没有同样失去记忆、套着卢方明人设的六队队长，也没有那条疑似某人的阿拉斯加犬。
阿淮……沈翊淮……
她记得这是云林在零点的名字。
酒吧杀人的那场戏，是实打实演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首妤幽打消疑虑，不再管云林。云林受了伤，又是暗中潜入拼接世界，能够找到一条狗做身体，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这么回想起来，还有点搞笑。
李月观的声音响起：“你心态倒是好，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她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长椅上，与轻舟隔了一个身位坐着，双手抱臂，再加上脸上那道伤疤，显得冷酷十足。
“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崩塌了吗？”
“显而易见，是崩塌后重建的。”
李月观耸耸肩，坦诚相待。
“首妤幽想将你们抹杀在这个世界，好收集足够能量献给主上，但她太着急了。不过，主上在这发现了几股特殊的力量，借助崩塌时刻，将其化为己用，所以才能把这块版图重建。”
轻舟看了她一眼：“是馀景的父母，还有霜影南清的师尊？”
李月观道：“主上的能力已经可以超越小说男女主了，汲取几个将死之人的能量不过是小菜一碟。也多亏了首妤幽这番操作，倒是因祸得福，实验更进一步了。”
“什么实验？”
“你可以理解为，打造另一个高塔。”
同样是凌驾于各个小说世界之上的位面，只是理念与高塔相悖。
麻雀跳到附近的地面，歪着脑袋看了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类一眼，觉得没什么危险，低头啄食起掉落在地上的果实。
李月观道：“你曾经不也觉得不公平吗？在高塔的制度下，赵乐施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虽说她只是我们实验中的一个失败案例，但即便我们没有插手，你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出现在小说镜头里吗？”
“……”
“你无法向赵乐施透露高塔的存在，而她又没有真的被虐杀，体会不到那种恐惧，自然没有那么强的警惕性。”李月观道，“她是站在主角一方的，主角的吸引力对她来说很强，回到他们身边是迟早的事。”
这些道理，当年的轻舟并不是很懂。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只晓得拯救眼前的生命，却不知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
当年的她能坚定地做出选择，不顾方明的警告，将赵乐施保下来。
而现在的她，在经验变得更加丰富的同时，也越来越难以做出抉择。
救一个人，还是为了保所有人的安全而舍弃那一个，这本就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皮球被重重地砸到地上，反弹数次，落在轻舟的面前。麻雀受惊飞走，一个孩子跑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自己的皮球。
“谢谢姐姐！”
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轻舟想起了馀景小时候的样子，也是这般无忧无虑。
她不是救世主，没有普度众生的能力，能够做的不过是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只是想让他们都能幸福一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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