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玺手里的布帛随着她的手垂下，飘在地上。
悠悠落下的瞬间，白玺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原本支撑她蹲着的双腿无法继续，落寞而又无力的跌坐在地，泪水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几人互望一眼，哪怕眼前的状况大家都尚不明白，也没办法做到无视白玺的哭泣。
“擦擦眼泪吧。”
大宝手中的递纸巾自白玺耳后伸出，她蹲下与白玺齐平，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催促她说出白奶奶的故事，给她时间让她去发泄自己心中的难过。
“谢谢。”
白玺哭得沙哑，茗微听到她的声音呼出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
再出现时手里已经端着一杯水，水不热不冷，玻璃杯没有丝毫雾气弥漫。水杯被她放在白玺身前。
白玺用纸巾捂住了眼睛，纸巾已然湿润柔软，听到水杯放下的声音才拿下纸巾，抽噎着道谢。
白奶奶离开的太过突然，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消散，这一切都发生的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大宝他们只知道白奶奶是一个灵体，关于她的过去他们毫不知情，虽说事情发生在大宝家，可是此刻，她也十分懵然。
窗外，十点的阳光温暖所有人，它渗进窗户，来到屋内。
略微平静下来的白玺坐在距离她最近的沙发上，眼泪不再汹涌，她用适中的力道捏着纸巾和布帛，垂首向下的视线牢牢的盯着它们。
没人说话打破屋里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白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白奶奶她……”她说的并不流畅，虽然没有再哭，却也是磕磕绊绊得。
在她的记忆里，白奶奶其实并不老，如果活到现在，她也才70多岁。
可是她没有活到现在，她在50多岁时就因病去世。
在她死亡的消息被大家所知时，没有人替她可惜，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死，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会这样？”
乐安紧接着茗微的话问道：“是她做了什么事导致她会如此被人不喜吗？”
白玺无声的闭眼摇头，她摇的很缓慢，好似不忍面对白奶奶身上所遭遇的事。
“你们都知道R国曾经和我们打仗的，他们在1945年才投降，那个时候，他们肆意糟蹋着国人。”
那段历史几乎所有国人都知道，N市大屠杀，臭名昭着的实验，当初他们所推行的“三光”政策，C市的大轰炸，我国妇女被迫成为慰安妇。
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没人会忘记同胞们所遭受的一切，没人敢忘记。
即使到今天，R国人仍然不承认他们做的所有的恶事，但是越来越的证据，逐渐被人们看到的照片，终有一天，不容怀疑的罪证会堵住他们的声音。
终有一天，他们没办法否认。
“白奶奶妈妈是被R国侵犯后才有了她。”白玺小声的说着。
“那难怪她会被如此对待。”林诺恍然大悟。
乐安却是不赞同他的话，她说：“白奶奶和她母亲都是受害者，她的身世不是她被区别对待的理由。”
白玺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替白奶奶说话，头猛的抬起，她的目光锁定在乐安脸上，乐安的眼神明亮，显然是没有骗人。
收回目光时她笑的牵强，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嘴角有上扬的弧度。
“可是当时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连白奶奶的母亲都厌恶她。”
是厌恶，厌恶她身上的血，厌恶她呼出的空气，厌恶她的每一寸皮肤。
“那当时白奶奶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
“被逼的。”“那些R国人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国家的人屈辱却又无法反抗的样子。”“他们当然知道没有人愿意生下他们的孩子，可是他们哪会在乎。”
那些魔鬼又怎么会去考虑别人。
“白奶奶的母亲想过杀了她，但是……”“他们真的做不到。那是一条生命，如果他们也随意残害他人生命，那岂不是，变成了他们最讨厌的人。”
就这样，白奶奶活了下来，活的困难。
没有人愿意接受她，1945年战争才结束，往后的那几年，几乎所有人仍旧沉浸在战争的阴影中。
一个拥有R国血统的孩子，只会让他们想起那些残忍、艰苦的过往。
他们完全没办法接纳。
“他们没有错，白奶奶也没有错，错的是R国人。”白玺没有感情的说着这话，仿佛说了无数次，机械又麻木。
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被加快速度按下倍速。
国家发展的太快，每一个人都卯足了力气的冲着好日子奔去。心中有念想的时光里，分分秒秒的流逝都让人抓不住。
白奶奶在十几年前远离了家乡，来到了这里，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捕风捉影的话围绕在她身边，时间一长，大家也不再去探究那些关于她的事情。
“但是，有一天，白奶奶老家的人也来到这里了。”“她的身世被大家所知道。白奶奶的工作被人投诉，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配在这里生活。白奶奶的房东把她赶走。”“是后来，村委会的人找到白奶奶。白奶奶这才得以继续生活下去。”白玺再次端起杯子喝水。
“村委会的人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关注着白奶奶，只能给她提供基本的帮助。别人嫌弃的目光是无法改变的。”
再后来的日子，白奶奶想过离开，但是她累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折腾自己的余生了。
她的心就像是有一扇漏风的窗户，外面的风雪会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她的骨髓。
她就这么在d市呆了下来，没过几年，就在家中因为突发疾病去世。
不过，死亡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她的尸体是由社区的人出面安排火化。社区的人进她屋子时在客厅里看到了她写的纸条，上面是：最后一次给大家带来麻烦了，谢谢你们。
她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好像都在给别人带来困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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