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宫。
李浅艺如往常一般，机械地研墨，写字。
御膳房的太监提着一碗清粥推开了正殿的门，“喂，你的早膳！”
李浅艺木然，只是在不断地写着字。
那太监将一旁剩下不少的昨日的晚膳收走，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地写个什么劲，自个的父亲投敌叛国，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幸好咱们安王骁勇善战，如今大胜归来。如若不然，你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李浅艺捕捉到太监的话语中的关键点，她一把丢下笔墨上前抓住那太监的衣袖，“我们战胜凛国了是不是，是不是！”
“自然是，”那太监一把甩开她，“难不成你希望我们大败不成，果然和你父亲是一样的货色！”
李浅艺像是没有听到那太监的污言秽语，眸中带着快意。
赢了啊，赢了便好。
赢了，父亲背负的骂名就可少一些；赢了，她李家背负的骂名就可少一些。
“呸！”那太监瞧见李浅艺的神情，心中不屑，朝她狠狠唾了一口后便离开了。
李浅艺目送太监离去，关上了正殿的门。
自己的孩儿，是不需要一个罪臣外祖父，不需要一个罪人母妃的。
她从袖子中取出昨日用所有头饰和外面打扫的小宫女换来的火折子，点燃了案桌上的宣纸。
她拿起一张被点燃的宣纸，痴痴地看着那火光。
“人之无良，我以为兄「①」。”
“人之无良！我以为君「②」啊——”
李浅艺抓着一大把被点燃的宣纸，朝上方狠狠抛散开来。
那带着火或火星子的宣纸四处散落，落在许多容易点燃的物件之上。
不一会儿，正殿中的火势便蔓延开来。
“东方宇盛，”李浅艺看着周围燃起的烈火，眸中含泪，“臣妾此生，所做唯一错事，便是深爱于你。”
她绝望地，无声地笑着，着迷地转着圈看着那些火光，看着它变为熊熊烈火，任由它将自己吞噬。
而那火光中，李浅艺嘴角含笑，眸中带泪。
她此生，荒唐；愿，没有来世。
“走水了，冷宫走水了！”
宫女太监慌张的声音响起，昔日冷清的晨曦宫今日倒是迎来了许多“客”。
他们提着水桶，往返地跑着，徒劳地挽救着这一场大火。
在众人的慌乱中，何婉悦从东偏殿转到西偏殿，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又徒劳无功。
“哈哈哈哈！”她站在堂中，指着那冲天的火光狂笑着。
”错啦，都错啦，全都错啦！“
晨曦宫的火烧了半个时辰，因着大雪又下才平息。
幸得晨曦宫偏远，没有累及到别的常住的宫殿。
当王忠心将此消息禀告给东方宇盛的时候，东方宇盛写字的笔顿了一瞬。
“复她德妃的位份，按常在的规制下葬。”
“温婧公主，交由于婕妤抚养。”
王忠心点头应是，将圣意传达下去。
延福宫。
满歌手中拿着一枚“象棋”，轻轻敲着桌面，“她倒是个有血性的女子。”
“二皇子和五公主不能有一位罪人母妃，”祝笙从容地吃了满歌的一个棋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③」。”
满歌嘴角勾笑，移动一颗棋子，“倒也是。她这样，也算是为她的孩儿谋了一个前程。”
“明明知道都是别人的算计，却要一步一步走进去，是个可怜的女子。”
如她前世一般可怜。
只是，世间之法便是如此，要保住自己，便得舍弃他人。
总有人是冤死的，那是否会有人源源不断地重来，一次又一次选择自保。
祝笙与她说过，这叫平行世界。
她或许没有重来一世，只是意外“穿越”到了平行时空中另一个自己身上，而一定有另一个时空，自己在某次计谋中，绝望地死去。
“你从前与我所说‘现代’，当真是人人平等吗。”满歌又不紧不慢地移动一颗棋子，轻轻挑了一下眉。
“自然是没有完全的平等。”
祝笙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满歌所设的陷阱当中，“只是，我们人人都有打破世俗的权力，人人都有在合法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的权力。”
“你可以选择安之一隅，亦可以选择奔赴更广阔的天空，没有人可以阻拦你。”
“也许，我所说的‘平等’，是人人都有在规制之中，选择自由的权力。”
满歌心中颤动，轻轻推了一颗棋子。
祝笙愣了愣，“我输了。”
满歌拍了拍祝笙的脑袋，“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呢，谢谢你教会我。”
祝笙无奈，她好说歹说也是下了好几年象棋的，如今竟然是连刚学了几日的人都比不过。
而眼前这位景贤妃娘娘，似乎极为喜欢问她现代的事情。
自温晔莹喊出那一句“妈妈”后，她便隔三岔五地召见自己，一点点地了解着现代的规则。
祝笙好奇，在不断地接受着超前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知识的熏陶后，她会成长成为一个怎样的女子。
“你看着我做什么，”满歌轻笑，“若你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祝笙摇头，“我乃朽木，不可雕。”
······
昭华六年一月十二，安王凯旋，百姓夹道相迎，安王所到之处，无不是欢呼声迭起。
而安王却是在见到东方宇盛的第一时间，便将手中兵符交了回去，还请求东方宇盛收回他“安国将军”之职。
东方宇盛只收下了兵符，同时封李将军为“定国将军”，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
青州都统继续驻守青州城，加授“镇境”誉称，赏新府邸一座，白银万两，黄金千两，布帛马匹若干。
一月十三，凛国王子抵达京城，进行议和之事。
双方商议，从此凛国为嘉佑国附属国，划三里地归嘉佑国所有，逢春分，立秋进贡，拜见嘉佑国君主。
两国签订协议，十五年内绝不毁协议，绝不开战。
这一仗，至此结束。
宫墙之外，公主府邸中。
朝晖公主听着议和完美落幕，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一直守在自己身后的母妃，瞳凝秋水，“母妃，若此战战败，你以为我该如何？”
那女子笑了笑，“无论如何，母妃都是你的后盾。”
“没有人可以让我的亲生孩儿远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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