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此次皇室的车马就排在下面，正好可以让顾离和初销两人一览无余。
顾离低眸看着下面车马中透出的星星点点烛火，望着姜若瑶所在的那一辆，声音清淡到几乎让初销以为是她的错觉：
“自然是因为让他牵挂的人在那里，他不愿意离开，生怕，他要找的人找他，却找不见他。”
初销抬眸，顺着顾离的眼神望过去，望见了一片星火点点。
声音落寞而伤感：
“主子心心念念数十年的心上人，就在那里？”
“是。”
顾离背对着初销，不忍心去看她怀抱了多年侥幸的梦被人一朝戳破是怎样的难堪与伤怀，只淡淡的应了一句。
眼前是万物寂寥的璀璨烛火，背后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许久，初销才找回了声音：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世子回京后不回成王府了，借着中毒需要宫中太医时时照看的理由住到宫中去。”
顾离没有转身，静静地嘱咐道：
“世子的意思是让你把宫中安插的人手都整理成册，他们的名字，位置，脾气秉性都写清楚，在世子回京前交给我！”
“入宫？主子要入宫？皇帝对成王府虎视眈眈多年，这么多年来屡屡下手，多少次都差点得手，主子怎么能住进宫里去呢！”
初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她可以容忍主子心中另有他人，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去涉险，不能看着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难道是为了她，主子连自己的性命，成王府的存续都不顾了！”
初销不相信，她追随多年的主子会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
“当然不是，你不要多想。”
顾离转过身来，用眼神制止了初销继续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
虽然此处只有他们二人，纵然初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她也不会说给第三个人听，顾离都不允许初销说出口。
有些话压抑在心底，念着某些牵绊也好，顾忌也罢，放在心底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不至于喷发；可要是说出来了，就会在以后无数的日子里在无人处宣之于口，不该有的念头一日日积累，总有爆发的一日。
“世子入宫不是为了什么人，只是因为这是世子谋算的一步，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世子入宫既可以降低皇帝的戒备心，也可以近距离的接触皇帝，有些事情你不靠近是永远看不到真相的！”
初销自知失言，羞愧的低下了头，嗫嚅了半天，才慢慢的应了一声。
“好了，世子心中自有丘壑，什么事情他心中都有拿得定的主意，做得了的盘算，不需要我们去为他操心。”
顾离盯着初销清冽的眉眼，别有深意的劝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勉强不来，就要学会忘记，才能谨守自己的本分。初销，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只和你说一次，你可明白？”
心底最隐秘的那一层心思被人揭破，初销还来不及羞恼和辩解，便被人无情的戳碎了这份未曾宣之于人的心意。
初销心中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可她只能强撑着平静的神色，竭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是，初销明白。”
然而再如何掩饰，尾音里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此刻起伏汹涌的情绪。
顾离眉心动了动：
“事情说完了，我就回去了，省的被人察觉。”
黑色的夜行衣在悬崖上跃起，直直的坠落下去，掉入了那一盏盏明明灭灭的烛火当中。
顾离走后，初销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了下方许久许久，久到冷硬的夜风一遍遍的刮过她的面庞，久到眼睛因长时间的凝视而落下泪来。
“真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许久许久，初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留下一句含着遗憾和不甘的叹息，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
顾离的轻功绝佳，即便从那么高的悬崖下跳下了，因着之前攀爬时摸过一遍着力点，落到地上的时候没有半点异常。
寻摸到自己系马的地方解开缰绳，从袋子里取出一身月白色长袍换上，面色坦然自若的骑着马往车队里走去。
“顾医师这么晚了还出去了啊？”
路上碰见相熟的太医，便随口寒暄了一两句：
“有些草药在晚上更容易辨认，我便在四周转了转。”
“顾医师真是勤勉。”
有了这一番对话，顾离越发的坦然自若起来，打马往自己的马车那走去。
路过姜若瑶马车时，刚巧遇上她百无聊赖的撩开了帘帐和明荔说话。
两人身影相错，彼此眼神交汇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看着自家小主子望着顾离背影发呆的样子，明荔忍不住提醒道。
“没，没，没什么。”
姜若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默默的将目光从顾离那一身实在招摇的白色衣服上收了回来。
大晚上的，这么一会子功夫，黑炭一样的出去，白米一样的回来，也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哎……”
姜若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叶落而知秋，她和林羽庭的世界，终究是隔了许久的。
一瞬间，姜若瑶失了与人说话的兴趣，勉强含着笑容嘱咐了明荔几句注意林才人那边的动静，看顾好母亲之后，便又钻回了自己的马车。
吹了烛火，姜若瑶仰面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就着夜明珠昏暗的光看着模模糊糊的车顶，视线顺着花纹脉络一点一点的攀描着，脑海中无意识的翻涌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直到睡意再次袭来，慢慢的将要再次睡去。
“噔噔噔——”
就在姜若瑶昏昏欲睡之际，车窗再次被人在外面轻轻的叩响，惊醒了原本神思困倦的姜若瑶。
姜若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以为是顾离去而又返，故技重施，遂没好气的冲着窗外说了一句：
“顾医师该不会是又换了一身衣服来寻我吧？”
对方明显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
“小殿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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