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惊愕地看着那黑烟化作一个少女模样，跪坐在地上，扑到老翁面前，一头钻进老翁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阿爷！阿爷！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囡……囡囡？”老翁瞪大浑浊的双眼，不可置信地抬手去碰怀里如烟似雾的女孩儿，“真的，真的是囡囡？”
“阿爷！是我！是我啊！”少女哭声凄惨。
“囡囡！我的囡囡啊！”老翁肝肠寸断，顿时泪如雨下，一把将少女抱在怀里，却猛地抱了个空！
他颤抖着抬起手，再看少女模样，哪里还不知晓这是什么？
双手哆嗦，想碰却碰不到，只能虚虚摸着少女的脑袋，爱怜嘶哑地唤：“我的好囡囡，我可怜的囡囡啊……”
大颗的鬼泪从少女的脸上落下，又化作烟尘散去。
旁边的几人眼睛愈瞪愈大，脸上却并非惊恐，而是期冀与哀求！
眼巴巴地瞪着谢安安与那灯火，只盼着下一个出来的，会是自家的孩子！
坐在楼梯入口处的萧瑾瑜。
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少女亡魂被灯火送出来，落在了家人的身边，心中的震撼早已无法言语！
登月台上，哭声一片。
他却只紧紧地盯着那跪坐在灯前，垂眸静和的女子。
生者与亡者，经由这一盏灯，这女子的手，跨越阴阳，最后道别。
便是他不修方外，也知，这大约，并不合那些所谓天道正派的规矩。
可谢安安却不曾提及半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在这明月朗朗的乾坤下，送亡灵，抚哀者。
为这人间无数的遗憾，添一抹慰藉。
他深深吸气，双拳攥紧，眼中再不见其他，只能看这女子，通身清芒，于这长夜中，熠熠生辉。
“大仙，大仙……”
忽而，一对夫妻冲到了谢安安身前，萧瑾瑜立时就要上前阻拦。
那对夫妻已跪了下来，颤抖着哀求道：“怎地不见我家婉儿？您开开恩，让我们见她一见，多少银子都行……”
萧瑾瑜皱眉，刚想说话。
谢安安已撤了手，面前的灯盏光芒依旧，却没了先前那般旺盛。
她朝那夫妻看了眼，起身，道：“请二位随我来。”
又对要跟着一起的萧瑾瑜道：“劳烦二殿下看着这盏灯，灯火只能助这些亡魂显形一刻钟，一刻钟后，灯熄魂收，莫要让人打翻了灯油。”
“……好。”萧瑾瑜神色郑重，立马跪坐在了灯旁，小心护住！
谢安安看得一笑，领着那对夫妻来到了书院的人工湖旁，那棵原本要被移走的柳树还矗立在湖边。
那对夫妻茫然地看着谢安安，“大仙，这……”
“请将手放在此处。”谢安安让他们将双手放在了树干上。
粗粝的树皮触碰手心。
两人闭目，谢安安剑指一点。
濒死的护卫，扑过来以魂力救人的少女。
最后魂飞魄散时，她清浅的笑容。
“婉儿！”妇人凄厉地喊了一声，猛地跪倒在树下，放声大哭，“我的婉儿啊！我的儿啊！你等等阿娘啊！等等阿娘啊！”
“我的好闺女，好闺女……”男子按着树干，坚挺的后背不堪重负地弯了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树下，“我的好闺女啊……”
夜风掠过，柳枝轻拂两人的身侧。
萧瑾瑜捧着熄灭的莲花灯走过来时，就见谢安安负手站在湖边，正抬眸看着远处。
神色静和，不知在思索什么。
示意扈从将那对夫妻扶走后，走到谢安安身边，将莲花灯送过去，“谢先生。”
“有劳。”
谢安安回神，将莲花灯接过，抚了抚灯托，面容静宁。
萧瑾瑜看着她，心神的激荡实在难以压制，方才那些人的哭声还清晰在耳。
尤其灯火熄灭后，众人齐齐哭着朝他下跪磕头那副感恩戴德的一幕，便是他班师回朝也不见如此之景。
有些不解，这些，本该是谢安安受的，她为何却躲到了此处？
“谢先生。”他忽而开口。
“嗯？”谢安安抬眸看来。
那双眼实在太干净又太通透了，仿佛一下就能看穿人的心里去。
无论这世间的龌龊龃龉，单纯美好，都在她的眼里。
她分明可以什么都不顾，也可以不必理会，为何却要……
“为何要做这些？”萧瑾瑜问：“并无人请求您做这些，不是么？”
他见惯了皇宫阴谋诡计，也见多了人心狡诈丑陋贪婪，手上也沾过不知多少人的性命鲜血。
知晓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
可眼前这位宛若世外仙尘的女子，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谢安安转过脸，看面前平静的湖面，残月倒影，涟涟虚渺。
良久，轻缓一笑。
“我师祖离世时，我还不懂生死是何。如今想来，总是惦记着能再看他一眼，盼他唤我一声。常有梦来，却不见人，心中平添怅惘。”
她弯着唇，道，“做这些，也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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