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胡辣汤摊位上，裴寂是易容了，但步云霓可没易容。
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步云霓。
裴寂眼眸深沉，一脸兴味。
“那位小姐冰雪聪明，有六成以上认出了我就是方才那个人，若是如此，她在我面前唱念做打，就很有趣了。”
松庭刚说要稳重，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解。
“世子，你怎知那位小姐认出了你？”
裴寂挑了挑眉，跟看傻子似的看松庭：“因为你家世子有脑子。”
松庭：“……”
裴寂逗他一句，就开口道：“方才我们第一次见她时，她并没有那么含羞带怯，面对我的时候也很客气，说明她当时是没有认出我来的。”
“直到我说多谢姑娘，在我余光中，看到她眼眸忽然睁大。”
“虽然只是一瞬，而且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但我们可以推测，她对我的声音是有印象的。”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她是在何处听到我的声音的？”
自然就是在胡辣汤摊子里。
松庭皱了皱眉头：“可是世子，您每次易容，声音也会随之改变，不过简单说了一两句话，当真能被人认出？”
见他终于上道，裴寂这才满意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或许这位小姐就擅长听声，也说不定。”
“而且今日并非什么要紧的场面，我不过是去吃一碗胡辣汤罢了，便没怎么认真变声，所以她才认出来了。”
裴寂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松庭忍不住笑起来：“那世子，既然她认出来你，咱们可要试探试探？”
裴寂摸索着手里的折扇，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用。”
“不过平顺相逢，以后说不得不会再见，不用这般麻烦。”
“再说，这位小姐大概是个聪明人，她不会乱说话。”
步云霓自然不知这边的主仆议论她半天，还被人夸了聪明敏锐，她同清禾道：“隔壁这一对主仆，瞧着就是有秘密的样子，咱们少掺和他们的事。”
清禾道：“好，我听小姐的。”
步云霓又看了会儿书，觉得不太有趣，左思右想，才想起春袖说船上有戏院，就拉着清禾去了。
两个人嗑着瓜子，吃着点心，看了一场折子戏。
等戏散场，正巧到了晚饭时，步云霓领着清禾去了百味斋。
因为这几处游玩之地都在船舱里，即便这已经是目前天运河上最大的客船，却还是显得有些逼仄，没有那么宽敞奢华。
步云霓到的时候略有些晚了，小二迎上前来，满脸歉意道：“这位小姐，十分抱歉，只剩庭中还有空桌。”
步云霓倒不是特别讲究的人，闻言便道：“那寻一处偏僻点的地方吧。”
她说完，回头看向清禾：“你去把顾妈妈她们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清禾等确认步云霓落座，又给她倒了杯茶，这才放心离开。
步云霓坐在庭中中间的位置，整个百味斋里座无虚席，她身边几乎已经没有空桌，临窗的好位置早就没了，唯一的那个雅间也关着门，显然有客。
身边的人很多，许多都是拖家带口出来游玩，不过能上如意号的家境都不差，孩子们被管教得很好，并没有胡乱喊叫哭闹的。
在最前面的小戏台上，还有一名伶人正在唱曲，声音婉转，温柔多情。
步云霓重生之前一直被关在那个破败的旧祠堂里，若非有姨婆陪着她，她早就疯了。
即便如此，两个人成日相对，哪里都不能去，也是很寂寞的。
重生一遭，步云霓不仅坐上了如意号，还听了折子戏，如今又坐在这样的食肆里听曲，人生的际遇当真奇妙。
桌上摆着一份菜谱，步云霓简单看了，都是很精致的淮南菜，一整份餐食要一两银子，可共六人食用，倒是适合这样的场景。
确实很贵，但在船上独一份，就这个价。
步云霓叫来小二，点了一份餐食，然后道：“再上一壶桃花茶。”
她不爱吃清茶，贯爱吃甜味，下午时因为隔壁洒了水，掌柜特地送了她们一壶桃花茶。
那茶很清甜，非常好喝，步云霓还很喜欢。
等茶的工夫，一个消瘦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步云霓身后。
那双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步云霓一下，步云霓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竟是中午帮了她的好心婆婆。
“阿婆，好巧。”
步云霓笑着同她打招呼：“你也来用晚食？”
婆婆笑眯眯道：“我小孙子吵着要吃杏仁茶，就带他来了，没想到碰到了你。”
那婆婆随手一指，步云霓就看到窗边桌位那坐了一家人。
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一个男孩，想必就是这位婆婆的家人。
步云霓笑了：“婆婆中午帮了我，我还说要请婆婆吃茶，不如这一顿我请了。”
她倒也不是假大方，她手里银钱不多，却也坚信自己不会一直这般窘迫，既然这位婆婆帮过她，她自然要有恩必报。
百味斋的餐食可不便宜。
那位婆婆倒是有规矩，她使劲摇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为人根本，哪里能以恩胁报？那我还成什么人了？”
她这么说着，见步云霓似乎还要劝，立即佯装生气：“你这姑娘，若再说我要生气了。”
步云霓这才作罢。
她不喜欠人情，总觉得人情欠着还不上，会被人反过来讨要更贵重的东西，但见这阿婆都要生气，便没有再劝。
阿婆见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由有些担心：“姑娘，你家人呢？”
步云霓就道：“让丫鬟去请了，这就来。”
阿婆点点头，道：“那你坐着等，仔细着些，我去更衣。”
她说着就往里厕方向走，就在这时，一个肥硕的人影窜到了步云霓的身边。
这妇人富态敦实，一身绫罗珠翠，脸上画着夸张的红妆，显得有些吓人。
步云霓被她那张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躲。
她还没来得及动，就听那妇人张口就喊：“就是你，就是你偷了我的传家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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