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春雨是在深夜来临的。
起初只是几滴,试探性地敲打着竹叶。接着,雨声渐渐密集,由远及近,最终连成一片沙沙的声响。雨林在黑暗中苏醒,能听到新叶舒展的细微声响,混在雨声里,像大地在深呼吸。
许兮若在睡梦中被雨声唤醒。她侧耳倾听片刻,起身轻轻推了推隔壁床上的高槿之:“听,春雨。”
高槿之睡意朦胧地“嗯”了一声,随即也清醒过来。两人披衣起身,推开竹楼的木窗。湿润的、带着泥土清香的空气涌入,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
黑暗中看不见雨,只能听见它落在竹叶、芭蕉叶、屋顶和溪面上的不同声响——高高低低,远远近近,交织成雨林春天的第一支交响曲。
“玉婆说过,第一场春雨后,冬眠的动物就该醒了。”许兮若轻声说。
“她也说过,这场雨下过,山里的菌子就要冒头了。”高槿之接道,“明天巡护队该进山看看了。”
两人静静听着雨声,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在晨光中闪着银光。远山笼罩在薄雾里,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中的意境。
清晨,那拉村在雨后的清新中醒来。孩子们最先跑出来,踩着积水玩耍;老人坐在屋檐下,深深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阿峰已经在厨房忙碌——他要试验用春天第一茬野菜做的新菜。
玉婆起得比平日稍晚。小梅去送早餐时,发现老人坐在床边,正望着窗外的雨林出神。
“玉婆,您怎么啦?不舒服吗?”小梅放下食篮,关切地问。
玉婆缓缓转过头,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阿婆——就是我奶奶,她走的时候我还小。在梦里,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遍了雨林。那些路,有些我记得,有些我忘了,但在梦里都清清楚楚。”
小梅在老人身边坐下:“那一定是个好梦。”
“是啊,”玉婆的眼睛亮晶晶的,“阿婆说,她看到咱们村现在的样子,很高兴。她说,传承就是这样——不是把东西原封不动地传下去,是让它在新的手里活出新的样子。”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小梅,开春后,我想把几个要紧的事办了。第一是‘老幼同堂’班,得抓紧;第二是我脑子里还有些方子、故事,得趁着记得住,都录下来;第三……”
老人忽然停住,目光投向窗外刚冒新芽的树枝:“第三,我想选个传人。不是一般的徒弟,是能把我这一生的积累接过去的人。”
小梅心头一震:“玉婆,您身体还好着呢,怎么说起这个?”
“不是身体的事,是时候的事。”玉婆拍拍小梅的手,“知识传下去,就像种子撒出去。撒得及时,才能发芽。等太久了,种子就失了生机,撒种子的人也看不见苗长什么样了。”
早餐后,玉婆让许兮若和高槿之也来她屋里。四个入围着一张小竹桌坐下,桌上摆着玉婆刚泡的春茶——用去年收藏的野菊花和今年新发的薄荷叶一起泡的,清香中带着微凉。
“我八十五了,”玉婆开门见山,“按老话,这是高寿了。我不怕走,但怕有些东西没交代清楚就带走。”
许兮若想说安慰的话,被玉婆抬手制止:“听我说完。我这辈子,在雨林里走了七十年,认得上千种植物,记得几百个方子,装着一肚子的故事。这些不是我的私产,是咱们村的财富。现在村子好了,年轻人回来了,是传下去的时候了。”
“您想怎么传?”高槿之轻声问。
“分三步。”玉婆显然已经深思熟虑,“第一,把最要紧的知识整理成‘传承图谱’——每种草药,谁最早用,谁改进过,治过什么病,有什么禁忌。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需要大家一起回忆。”
“第二,选三到五个年轻人,跟我系统地学。不是泛泛地学,是每人专攻一个方向——有人专攻草药,有人专攻食物,有人专攻故事。这样传得深,也传得广。”
“第三,”玉婆看向许兮若,“我想办个‘春分传承礼’。不是给我办,是给知识办——在春分那天,正式把一些核心知识传给选定的传人。这是个仪式,也是个新开始。”
三人都被老人的清晰思路震撼了。这不像临时起意,而像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
“玉婆,您想选谁做传人?”小梅小心翼翼地问。
玉婆笑了:“这得看谁愿意,谁合适。不过我心里有些想法——小梅你心思细,适合整理故事;阿峰对食物有热情,可以传食疗的部分;小林懂技术,可以帮着数字化;还有两个刚回村的年轻人,对草药有兴趣……”
她顿了顿:“但最重要的不是技术传承,是心传。得让他们明白,学这些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让知识活着,为了后来的人需要时,能找到路。”
那天下午,关于“传承计划”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出乎意料的是,报名的人比预想的多得多——不仅年轻人,连中年人也想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半夏花开半夏殇请大家收藏:(m.20xs.org)半夏花开半夏殇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