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发送。而是将文档保存,起身走到窗边。
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远处的深蓝园区,已经有早班员工的身影在移动。研发大楼的灯光依然通明——林薇的团队应该在准备PWA版的上线,张远的团队在优化开源框架,硬件部门刚刚进入24小时研发的第四个小时。
这些人信任他的领导,将职业前途、人生理想押在了深蓝的未来。而这封信一旦发出,他们的生活可能会天翻地覆。
宋安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父亲”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拨出。父亲已经退休,不应该再为他的决策承担压力。
他转而打开相册,找到那张深蓝成立第一天的合影。六张年轻的脸,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围着两台二手服务器,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最左边是林薇,那时候她还是个博士生,扎着马尾,眼镜滑到鼻尖。
最右边是霍桑,那时头发还没白,穿着皱巴巴的衬衫。
中间是宋安自己,手里举着一块白板,上面潦草地写着公司的第一句口号:“让AI理解人类,而非相反。”
一年了。
从六个人到两千多人,从出租屋到整个园区,从一个想法到影响数百万用户。
而现在,站在悬崖边缘。
宋安轻声对照片说:“如果重来一次,你们还会跟我走这条路吗?”
当然没有回答。
他关掉相册,回到电脑前。文档打开着,那些文字在屏幕上静静等待。
宋安移动光标到“发送”按钮上方。他需要三个确认才能发布:自己的密码、林薇的确认、霍桑的确认。
他输入自己的密码,系统提示:“第一层确认完成。请等待其他确认。”
几秒后,林薇的确认跳出来:“同意发布。技术团队已就位,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霍桑的确认迟迟不来。
宋安知道霍桑的挣扎。作为总裁,霍桑要考虑两千多名员工的生计,要考虑投资者的回报,要考虑公司的存续。这封信一旦发出,所有这些都可能面临风险。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
宋安正准备拨打电话,系统提示框跳出:“第二层确认完成。霍桑。”
紧接着,霍桑发来一条私信:“宋安,我还是认为这是个错误。但你是对的——如果深蓝今天低头了,我们明天就没有资格继续谈论‘改变世界’。执行吧,我会负责稳住商业端。”
宋安回复:“谢谢,老霍。”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文档。标题、正文、附件、发布时间设置——今晚零点,全球同步发布,十种语言版本。
然后,他点击了“确认发送”。
系统提示:“公开信已进入发布队列。预计12小时后全球同步上线。倒计时开始:11:59:59。”
宋安关闭电脑。办公室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窗外渐亮的天光。
他走到窗边,看着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京都的街道上,洒在深蓝园区的玻璃幕墙上,洒在那些匆匆赶来的员工身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深蓝,刚刚做出了可能是公司历史上最重要、最危险、也最不妥协的决定。
宋安不知道这封信会引发什么。也许会是舆论的声援,也许是更残酷的封锁,也许是公司的崩溃。
但他知道一件事:有些原则,值得坚持到底。有些尊严,不能用妥协换取。
电话响了。是林薇。
“宋总,PWA版最终测试通过,随时可以上线。开源框架的文档团队已经连续工作36小时,第一批代码整理完毕。硬件部门那边……他们说原型机下周末就能做出来。”
“很好。”宋安说,“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上午九点,全体会议。我们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总……”林薇犹豫了一下,“你确定吗?现在撤回还来得及。”
“我确定。”宋安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林薇,你还记得我们创业第一天,在白板上写的那句话吗?”
“‘让AI理解人类,而非相反’。”林薇轻声复述。
“一年了,这句话依然是我们的初心。”宋安说,“但如果AI的理解之路必须穿过垄断的高墙,那我们就必须先把墙推倒。即使推墙的人,可能会被砖石砸伤。”
电话那头沉默了。
“九点见。”宋安挂断电话。
他最后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有员工走动,看到他纷纷点头致意:“宋总早。”
“早。”宋安回应。他的步伐稳定,表情平静。
没有人知道,十二小时后,深蓝将向全世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也没有人知道,这颗炸弹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但宋安知道一件事:无论结果如何,深蓝选择了站着,而非跪着。
而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站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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