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瞧见张漠匆匆退下，心领神会的去了后宅。回首再瞧见那王老夫人手上扶着拐，端着通身的气度，郑合欢随即紧起神经，肃然以对，
“老夫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几步走向主位，就近在靠着左下手的样子上坐下，对上老人凝视，做出沉着的模样，瞬间释放出多年修炼而成的气场与之对抗。
“郑大人，我老婆子腿脚这几年腿脚越发不灵便，甚少出门给多人添麻烦。”
“我今儿头一回来您这府上。”
“你我两家平素从无往来，也从我生过恩怨。郑大人，老婆子所言假或不假？”
先声夺人，占据清理，这老人谈吐举止真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王家有此主母，这些年的家族繁荣，人才辈出完全不是没有道理。
郑合欢想挑出她一点错漏，有所反驳，全然是痴心妄想。
“老夫人自然所言极是。”
“既然郑大人认同老身所言，为何要与你那夫君一同无端坑害我频阳王氏？”
一步步环环相扣，扯上正题，顺其自然兴师问罪，这位后宅妇人的口舌可是丝毫不逊色于朝中任何一位言官。
当日在辞岁宴上，郑合欢已然是亲眼见识过一回。
今日这王夫人找到她头上，必然是有一场难于应对的口舌之争。
“老夫人，苍蝇不叮无缝蛋。我们夫妻自比是那招人厌烦的苍蝇，您王家这颗蛋难道就不是一地稀碎？”
你王家为官不慧，功高盖主，引得君王忌惮杀心四起。不懂天时，不懂激流勇退，一味地争上游，却不懂船承载不住此时巨浪沉浮，便属原罪。
只会怪罪海上又起了一阵飓风，翻起巨浪打翻木舟，风浪何其冤哉！
当然该认下的郑合欢做不到胡搅蛮缠，但若是仗着辈分借用言辞不分青皂白，全盘指责，她自然是不干的。说张良凭着一己之力颠覆频阳王氏一族荣耀，他还真没那本事。
她的话糙刺耳，却是正经无从反驳，但凭那王夫人再如何口才了得，她也翻不出这理。
“大人，茶沏得了。”
两盏茶，张漠亲自端茶盘上前来送茶水。深知场面上气氛僵持，更是大气不敢喘了。稳着心神，托着杯底稳稳的置于两人手边，愣是不敢抖一下，洒下一滴。
“你这小辈好不讲道理！”
张漠靠近到郑合欢身边，杯底触及桌面，却不由得被那王夫人中气十足的厉声呵斥吓得肩头一颤。
“下去。”
郑合欢瞥他一眼，冷着脸说道。掀开盏盖，茶水烟气熏热着手心，郑合欢瞬间眉头皱起。抚着杯沿散出的温度，水面清澈不见杂质，心中不满才稍稍削减。
端着杯盏，无声僵持拖时间，虔诚的感知着杯壁转为温热。
“王夫人，请。”
老人显然是看她迟迟未有动作，心里头本就戒心满满，郑合欢不喝那茶，她自然不会喝下肚。
虽然自己主动跟着她回府，也不能糊里糊涂的将人家的吃食放进嘴里。
“老夫人，是嫌弃我府上茶叶劣等？”
唇沾了水，水润了唇，故作吞咽状，抬头却见那王夫人不曾有动作，顿时心里咯噔。再盯着那王夫人缓缓端起茶盏，又很快放到一边，那水从未沾过唇，更不可能入口，郑合欢愈发的急躁。
几度显在脸上，眼珠恨不得伸进人家杯里。
“我老婆子今儿既然来你府上，也不是来与你争执，辩出个无用的公道。”
“既如此，老夫可以尝尝我府上茶水，劳烦您跑一趟，一杯茶晚辈该请的。”
一再提及，也不知怎的，那王夫人更是再不理那茶水。眼看着，她计划就即将泡汤。
“郑大人，我老婆子一辈子甚少开口求人。”
“今儿我老婆子求你，求你放过王家，放过我那夫君与儿子。他们一辈子在战场拼杀，刀尖上舔血，即便失了这所有荣耀尊贵，如何也不该丢了这性命！”
活到这般年岁，尊贵了一辈子，临老却还得忍痛丢弃体面向算计之人求情。郑合欢没成想老人会来这一出，属实是惊了她的认知。
在她面前，长辈自行了断尊严，简直就是在狠狠扇她耳光。方才她所有的坚持瞬间支离破碎。长者示弱，纵使她不愿，也是她逼迫于此，她当之无愧做了一回恶人。
“我老婆子给你跪下，求你饶他们一命，予他们善终。”
“老夫人，晚辈受不得您如此大礼，您请起来说话。”
“这一辈子只跪过君王父母，今儿我给你磕头，求你放过我的夫君儿子，放他们生路。”
就在她脚边，王夫人扔下拐杖，额头一下一下的碰着地面，向她磕头寻求施舍得一条活路。再不是来时的义正言辞，满身悲切，彻彻底底放下所有尊严。
郑合欢瞬间吓得六神无主，躬着身子使力拉王夫人起身。在下一刻，老人眼前眩晕倒在她眼前。
“你...”
王夫人顿时翻了眼皮，意识全无。她没喝那水，却还是成了事。扶着王夫人，郑合欢一时脑子转不清，症结在何处？
“抱歉。”
“张漠派人送王老夫人回府。”
唤了张漠进来，郑合欢也开始眼前犯晕。眼前的人出现重影，不住虚晃，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猜到了。
水是很热，药在水气了，吸入即可中招。他很聪明，是她大意了。
“大人，抱歉。”
他终究是张家人，终究只有张良才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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