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盖住了红彤彤的灯笼，只留下了入目的白。
燕城里没了往年新年的热闹，只有偶尔的人影会在街巷中一晃而过。
南枝将林父林母接到了城主府，任由他们如何拒绝也没有答应。
天灾开始了。
她不能让爹娘身处险境中。
腊月二十九。
沉寂的燕城突然又一次喧闹起来。
城中的大户各自收拾好了行囊，带着家丁仆从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燕城四大家无一例外，数十辆马车从街头排到了巷尾，只为了让那守城的将士打开城门。
有好奇的百姓悄悄从窗户缝里探出了头，只想看清那城外的场景。
城门连关数日，他们再没看见过城外的景象。
贺家仆从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只搓了搓手，朝着那门口的守卫跑了过去。
“这位官爷，还请麻烦开一下城门，我家老爷要出城去。”
说着话，他作势就要将手里的银锭递过去，却被那守卫一个冷脸吓住。
“城主有令，燕城闭门，任何人不得外出。”
“官爷，我们是贺家人，我家老爷想回京都探亲，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我说了，城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守卫一脸正色，只紧紧盯着前方，并不搭理。
“你——”
那仆从想再说什么，可看着他们身上结起的冰霜，又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你是谁家仆从？”
刘杰从城门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城门口排着的那几十辆马车，再看见那转身要走的人，这才蹙着眉问道。
听见有人问话，那家仆心头一喜，赶忙转身迎了过去。
“这位大人，我是贺家家仆，我家老爷想出城去京都探亲，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刘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车马。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又天降大雪，只怕不宜赶路，若是贺老爷想回京探亲，还是等过了年更好些。”
刘杰没有直接说不行，只委婉劝阻道。
“大人，这……”
家仆面露为难，有些犹豫，这些事情他家老爷哪里会不知道？
可如今四处都在传，传如今天灾人祸，燕城又被其他几大城池排挤，若是再不逃离，只怕最后会落得个饿死城中的下场。
要是再不走，只怕真就走不城了！
这些消息也是从城外传进来的，若是假话，他家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动身，现在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自然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得好。
“还麻烦你回去同贺老爷说一声，若是他执意要走，我们自然也没有强留的说法。”
刘杰点点头，只让他回去通传。
“诶。”
那家仆心想有戏，忙不迭的往回跑。
看着他回来那城门口却依旧紧闭，贺家的管家有些不喜，只低声询问。
“怎么回事？”
“管家，那当差的说今日下着大雪，不宜远行，让我回来通传……”
“废话！我们都不是瞎子，这雪大不大的我们还能不晓得？”管事沉了脸，语气不善道。
“那当差的说，说若是咱们执意要走，他们也不会强留，只让我回来说一声。”
听他这么一说，贺家管事神情一滞，没想过会如此顺利。
这一个月来燕城里流言四起，大家都说这宫变之后燕城就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地方，按理说来，那城主不该让他们这些个商贾离开才是。
“那守门的说城主有令不让任何人出城，但是后头来的那个，他说，说不会强留。管家，咱们这”……
家仆有些迟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传话了。
“去告诉那当差的，咱们要出城。”
管事拢了拢袖子，盯着紧闭的城门说道。
如今还能离开燕城他们自然是赶快走得好，万万不能节外生枝了去。
“诶。”
家仆点点头，又朝着刘杰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官爷，还麻烦您行个方便。”
“那便开吧。”
刘杰朝着身旁的侍卫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
走便走吧，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活着走到京都去了。
半月前他带着车队回来，城外什么景象他自然知道。
这些人若是在城中待着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出去之后会不会被那些老鼠吞噬殆尽都是个问题。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城外的景象赫然在目。
原本平坦的广场如今堆了近三尺高的积雪，郁郁葱葱的树林更是已经只余下了枯枝败叶。
久不行人，如今只是这样瞧着，根本分不出哪边是路。
“请吧。”
刘杰神色淡漠，示意他们放行。
贺家人看着面前的场景纷纷黑了脸，可想起自家老爷收到的信，又只能咬牙赶着马车往城外去。
“刘大哥……”
守门的侍卫看着刘杰，难免有些不解。
城主明明说了，不让任何人出城才对。
“放心吧，出事了我一人承担。”刘杰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他眉眼上结的厚厚冰霜，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的粮食够，却又差了些。
够城中百姓过了这个冬天，却不够他们全部活下去。
天灾他们看不清，猜不透，他们知道的，是夏国土地无一幸免，再种不活粮食。
是这皑皑大雪不知要下到几时，是这燕城里的百姓，不知能撑到多久。
若是城里能少一些人，另外一些人活下去的几率就又会更大一些。
至于那些离开的人，能不能活下去，就是自身的造化。
贺小公子在马车里发着呆，看得贺夫人红了眼。
“我的乖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个女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贺夫人心里有气，却没办法撒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
“娘，是孩儿的错。”
贺小少爷没了当初的丰神俊逸，只虚虚靠在车窗上。
“咱们去京都去，你喜欢哪个就娶哪个，莫要再如此！”
贺夫人红着眼，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这几个月自己这个儿子的情况总是时好时坏，有时候清醒着还会看看书，同他们说说话，有时候却又像是丢了魂，只望着天上发呆。
去京城吧！
就算他要娶那个女人，便由得他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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