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月爬上柳梢。
外面已经宵禁，郑旭便在赵府留宿，好在不是第一次了，轻车熟路，只是一向拥有很好睡眠的他今日大脑却分外清醒。
赵清和比他还要清醒一些。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今日之事。
其他杂七杂八略过不谈，最后只剩下一句话，“我欲站在世间至高处，为师妹遮风挡雨。”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温润如玉一心平和的未来大夫口中说出来的。
当时他一向温和的眉眼变得耀丽逼人，漆黑深邃，竟有几分上位者的色彩。
赵清和曾经为这条路推演许多，最后都折戟于师傅一番话语。
当今皇上并不重情，哪怕认回师兄，也不会把他当做寻常儿子看待，而是会冷眼看他挣扎在权利漩涡里。
若是不争不抢还好，若起了心思，必定会被当做太子的垫脚石。
太子，齐允，正经嫡出，那才是齐宣帝认真培养的继承人。
哪怕心里感动的将要翻江倒海，赵清和还是虚虚叹气，师兄啊师兄，你可知，前路漫漫，那是怎么一条荆棘遍布的路啊。
那个位子，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坐上的？
但是不谈别的，师兄的出发点是很好的。
保护自己，平定天下，让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不为君悦君利困扰。
师兄真的，太天真了。
但是，她想试一试。
赵清和倏然一笑，清滟的眉眼舒展起来，微凉夜色里显得有些惊艳。她想，反正，不是师兄也会是别人的。
师兄又不是外人。反正现在不是。
……
既然想清楚了，第二日赵清和便和郑旭说开，“两条路，今年秋闱，拿得好名次，让陛下直接记住你的名字，而后找机会往上走；另一条，找机会参军，让父亲带着你刷名望。”
“不知道师兄学问如何，但是父亲近几年估计不会归京，若齐越两国边境不出问题，或国内一直太平的话，走武这条路子不好走。”
这个时候，赵清和笑容虽然温和，却带了些疏离，她是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讲这些话的，而非师妹。
郑旭很敏感的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顿了一顿，心头一涨，脸有一瞬苍白，但他很快恢复过来。
师妹大概是太过担心自己，没关系，他会努力，保护好师妹，保护好自己。
于是他仰起脸一笑，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和又自信，尽量符合师妹的想法，“师妹想让我选哪个？”
他像是全然信任赵清和一样，赵清和也相信这时候他是满心都是自己的。
赵清和敲敲桌子，思索道，“我本来的想法是让你进军队，有父亲护着，倒是不太担心你的安危，但是现在大齐并没有征兵，贸然去边关反而会引起别人猜忌，还是等今年秋闱吧。”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秋闱在九月，接下来就看剩下这几个月，若大齐安定，你就参加秋闱吧。”若不安定，定然要寻机会去参军的。
“若时间线赶得上，你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两天刷。”赵清和淡淡一笑，倒有些期待。但是重生过后的时间线实在有些乱，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听师妹的。”郑旭笑的同往常一样，温和，清朗，宠溺。
赵清和看着，突然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他，“师兄。”
郑旭摸摸她的头。
“师兄，往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初心不改，心性如初……长命百岁。”
郑旭瞬间喉间一堵，心头猛跳，却是低低应声，“好。”
师妹，也一样。
而后两人据齐宣帝的种种行为分析了一下，还是决定关于郑旭身份的事暂且瞒着，也能少招来觊觎，若能瞒到最后扮猪吃虎的话是最好。
“王家不足为惧了。”赵清和敲敲桌子，露出一丝笑意，“王思尔和三皇子定亲，哪怕并非他愿，王家同皇后也会生嫌隙。”想要扭转，除非放弃王思尔，但是看王家那个态度，显然是不会放弃王思尔的。
又或者说，已经放弃了，所以王思尔才失了以往的智慧，迫不及待的出手害她。
可惜，经此一事，三皇子绝对不会放过她。
赵清和又想起她身边那个暗卫，不禁摸了摸下巴，“如今你也算是半个局中人了，要不要给你配几个暗卫?”她也该配几个的。
连王思尔这样一个平常足不出户害人都只会污人清白的女子都有暗卫，自己肯定也要有一个！
“还有手下。”说起这个赵清和就想叹气，“如今我手下能用的也没几个，还是要抓紧时间培养才行。”
郑旭自信一笑，“师妹，暗卫的事情你安排，手下的事情我来办！”
赵清和狐疑，“你行吗？”百灵在她身边跟了六七年了可都没养熟，师兄区区一个太医之子能搞定这个吗？
“师妹要相信我。”郑旭淡淡一笑，看上去胸有成竹。
那行吧，赵清和不再纠结这个，说起另外一件事，“云起书院里也有几个春试过了的人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我私底下问过周夫子还有胡夫子，说是若是不出意外，云起书院倒是能出几个举人。”
赵清和淡淡一笑，“云起里出来的人不说全都是我们的人，走远了也都要念着我们云起的一份好，这些人，都是我们未来的筹码。”
郑旭索然一惊，心下有些狐疑，“师妹何时想的这般远?”云起书院都办了几个月了，更是昨年就开始筹备的事，师妹难道那时候就开始计划了?
可是那时候师妹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郑旭突然有些复杂，“原来将军府的处境已经这般危险了吗？”
“师妹真是高瞻远瞩，有军师风采。”
本来以为或许要长篇大论解释的赵清和眼角一抽，师兄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方向也是没错的。她抿了口茶，淡哂道，“皇上顾忌我爹手中兵权，这几年倒是不常宣我们入宫了，却是将我哥直接扣死在京城。”
“正常情况下来讲，我哥这时候应该在边关跟父亲一起杀敌立声望的，但是现在我哥却在府里呆的发霉，偏他无心文事，独爱武科，此次围猎，是他托大了。”
赵清和知道这些郑旭想想都能猜出来，但她还是选择说出来，毕竟对于算是白身的郑旭来说，和赵家合作虽然一本万利，却仍有不小风险。
郑旭只觉得感动，还有些生气，他满脸认真的承诺道，“师妹，我不会如此对待你们的。”
师妹永远是最好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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